第十四节·檐下芭蕉

有时候沈红英会想，今时今日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黄粱梦。

她不小心入了梦，只要醒来，一切就会恢复原样。

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的姐姐，不会从为爱洒脱的名门贵女，成为仰他人鼻息而活的罪奴。

她的父亲、兄长，不会从为民而生的廉官，成为迫害百姓的犬臣。

而她……

“沈姑娘这身衣裳，是从何处寻来的？”

低沉的声音像是含着笑缓缓在耳边响起，沈红英微微抬头，平静又带着梅稍微冷的目光落在伏梁面上，她的唇角只拨动了一下，似笑非笑，“是妾自作主张，让翠生姑娘，为妾寻来的。”

“陛下面前，妾不会隐瞒，不会欺骗。妾穿这身衣裳，是为了讨陛下欢心，也是为了相求陛下。”

沈红英的声音很慢，每一个字，都含情缱绻。

她微笑着，向前走了一步，摊开手左右转了转。

“妾？”

伏梁平静地问了一声。

沈红英答道：“为什么不是妾呢。”

她直视着天子的眼睛，透过那薄凉无情的瞳色，直看向深处，“比起玩弄一个乖乖豢养在身侧的御宠，难道不是征服桀骜不驯的野兽，来得更有兴趣吗？”

“莺娘和沈红英。”

沈红英抬手，指尖轻点在伏梁胸膛，“陛下心里应当十分的清楚罢。”

“谁才是您想要的躯壳。”

伏梁没有拒绝她逾越的靠近，眼皮下垂，盯着那根手指。

倘若它是剑刃……

他呵笑一声，轻声，“沈姑娘有高见？”

她又靠近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烛火惺忪，昏沉的房间里，气息一点点诱出不同的味道。

她的声音也在一点点变得孽海沉沦。

剥去血肉，重塑筋骨。

“檐下绿水，秋雨伊人。”

“陛下不是很向往，那妾，就满足陛下的向往。”

“只是成为罪女，成为奴婢的堕落，又怎么足够呢？天之骄女，掌上明珠，甚至是别人的心头血，万千女子曾羡艳的身份、地位、甚至即将可能获得的权利与皇族结亲的命。”

‘命’字轻轻落下，沈红英轻吸一口气，“欺瞒亲人，违背道义，杀人，在皇族至亲的人身下讨欢……”

“最后，”沈红英指尖缓缓向上，勾过跳动的喉结，来至伏梁下颚，她弯下眼睛，笑意纯洁，“要用那人人都羡艳无比的命，那秋水伊人般的躯壳，来满足自己可怜的私欲。”

“没有人逼迫妾，也没有人驯服妾，只是妾必须如此做，因为妾需要。”

“这样的堕落，才算是堕落吗？”

沈红英另一只手勾起伏梁的腰，抵在下颚的手，指腹抹过伏梁的唇瓣，她轻笑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妾还记得陛下许妾去看望父兄时说的一句话。”

伏梁低头望着她，笑了一声，顺势揽住她的腰身，往前一带，捉着按唇的手腕折在她身后，迫使她展露出身姿。

“哦，”他轻叹一声，“朕记起来了。”

“是那句‘这样的谎撒出来，日后可怎么办呢。’。”

“沈姑娘想说这句话罢。”

沈红英却摇了摇头，踮起脚，眼皮垂下，靠近他的唇瓣。

“是那句——”

她微抬眼睫，一字一句。

“求陛下，疼疼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