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目光开始游离,才说,“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吗?”
肖铎只得点头。
“你不知道为什么,却来找了我。”
肖铎心道:我是因为怕你猜忌才来找你。
“你怕我猜忌,想着出宫前过来拜见,全了礼数。”
肖铎勉强微笑:“奴才什么心思也瞒不过万岁爷。”他几乎要以为谢危有读人心的神通,却是没有,谢危只是——掌控一切。
“刀琴让你走,剑书也让你走,你执掌昭定司这么多年,万事游刃有余,存留后手,是当真没明白?”
谢危这话切中肖铎心虚之处。
诚然如此,肖铎进来之前,实则有许多机会离开;刀琴的劝阻,剑书的劝阻,乃至于谢危问时,他都可以先一句把话圆了,在外头拜见也是拜见,可他还是等着、回了话,进来了。
肖铎心思忽乱,他眨了眨眼,睫上雪水融珠汇在一处,滴落眼下,仿佛凭空生出一颗泪。
“奴才只是想来。”他说,“想不到什么理由。”
谢危眼里的坚冰化成潭水,幽深依旧,寒凉稍减。
“你只是想要过来找我,没有什么理由。”谢危重复。
肖铎点头:“是,万岁爷。”
谢危便笑了起来,这是肖铎曾经见过的太子少师谢危的笑容,那天荣王提前做完功课,且做得很好,谢危就应许陪他玩耍,荣王似乎讲了什么傻里傻气的孩子话,谢危愣了一下,露出了这样的真心实意的笑。
肖铎正巧看见了,那时候他想,谢危一定是很高兴的。
“外面雪下的大吗?”
肖铎收敛心思,答说,“白日还好,入夜大了,恐怕今晚不停,要下到明天早晨。”说罢,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万岁爷不必担心外头有流言,京城的天候,早也常有过了惊蛰返冬,奴才已吩咐下去,坊间不会传出不好的东西。”
谢危摸了摸他潮湿的发丝,“你知道明天早晨会停?”
“奴才会看一点儿。”肖铎说。
他不清楚谢危对自己的身份到底清楚到什么程度:是只知道他不是真太监,还是连带自己顶替肖铎进宫都知道。
不过他又弄懂了一点谢危。
比起隐瞒,谢危更喜欢坦诚相告。
便如方才,他找的理由谢危皆能辩驳,可谢危又被单单一个“只是想来”说服了。
由是,肖铎说,“奴才年小时,家里贫苦,食不果腹。到了冬天,活计少,也没有野菜野果,赚来的钱买了吃食,弟弟吃饱了,奴才还半饿着。饿了就会更冷,身上冷就更想吃东西,只能捱到早上起来,再去街市看有没有活儿可做。到了冬天,奴才就盯着天上的云彩,想着千万散了,别下雪,下雪就真没有饭吃了。这么看着看着,看出门道来,瞧瞧天色就能猜得大差不差。”
“所以肖丞是冻死在那些下雪的冬天里了?”
肖铎并不纳罕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有种意料之中,甚至是如释重负。他看着谢危,平静而悲伤地说,“不,是在一个下雨的晚上,肖丞成了肖铎。”
谢危与他对视许久,敲了敲桌子。
“过来读奏章,今天的政事,得今天处理了。”
肖铎点头:“是,万岁爷。”
05
这天晚上,谢危话很少,肖铎跪在他脚边读奏章,总能感觉带着寒意的目光落在自己后颈。今天谢危没有打断他,要他在哪里批红,而是听到了改批红的位置,就扣一扣桌子,肖铎便平放好,等他写完了再拿起来,继续读。谢危仿佛被外面的雪分了心,速度远不如往日,以至于看完折子,已经过了午夜。
谢危唤剑书来,将折子拿去外间。
剑书借弯腰抱奏章的机会,打量肖铎几眼,见他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似的。
谢危这会儿已去寝殿了,书房里只有肖铎,按理说他可以站起来了。
肖铎想了想,跪在原地不动。他微眯着眼,捕捉谢危的足音,谢危走路动静很小,是一个有教养的文士,也是一个懂得如何最大程度隐藏自己的武人。
谢危隔着虚掩的门,并没有进来,肖铎手握空拳,放在大腿上。两人隔着门扇,博弈一样对峙。风声吹着窗外黄栌,叶片娑娑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