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是冷銳的，多呼幾就有種鼻腔被剖開的不適。他從未覺過倫敦的風雪有這麽大，滾滾而來的雪將他裹挾，後背的冷意分不清是因附著在他衣上的冰霜，還是源自那人。

他長歎一氣，猶疑片刻，還是回過頭，放柔了語氣：「不早了，這一帶的居民很快便會活躍起來，就算在國外，你現在也不是能隨意上街的遊客了。別讓你的經紀人和助理擔心，或給媒體們製造新聞，儘快回酒店罷。」

卻只從面的波痕中看到自己支離破碎的神態。

青年的側臉在光影襯托下顯得棱角分明、似雕刻般細，曉星塵因好奇而多瞄了幾，腦海卻不禁浮現起對方在舞臺上張揚的模樣。青年不笑時看上去很酷，笑起來痞中又帶點乖，獨

對方不給回應，他也不強求；遲來的陽光終於穿透儼然屋舍，曉星塵向前邁很大一步，從樹下的陰影走進冬日的陽裏，似乎這樣就能甩去後的陰影。

然而，曉星塵只是一愣，旋即揚起一弧不甚在意的笑：「沒事，興許別人只是不喜我的風格罷了。獲獎不過順承了評審標準，又不代表每個人都認可。」

可惜垂直照於他們上的又仿佛不是日光，而是懸於頭頂的一把大斧刀，無法安心，依舊吊膽。曉星塵既不敢抬頭，也不能回頭。

薛洋繃著臉一言不發。

後來某日，同系舍友忽然跟他說：「有個叫薛洋的同學說『你的作品很醜』來著。」

低垂的視線掃過地磚上的繁雜紋理，宛如某種古老邪異的圖騰，讓人盯久了便陷扭曲混沌的世界，整個人站在地平面上卻彷彿下一秒要倒下來，陷進去。

（三）

曾經，他還是聽薛洋說哪怕一句話都忍不住嘴角噙笑的人。

不過確實有段時間，他還沒走『喪失』的五個階段，經常拿自己與對方作比較、自審：而今的他是不是變得更為堅強，在世上更加冷酷？是不是時間回溯，再面對薛洋，就不會那樣心如刀絞了？

一般人聽了這種話，估計都難免火冒三丈，恨不能當面質問對方『你，你上評委席？』因為凡是搞設計的人都明白，GDC　Award正從『全球華人最頂尖設計獎項』逐步邁向『全球最重要設計獎項之一』；獲獎者無論名次，皆非他人能小覷的人，更別提曉星塵拿的是GDC銀獎。

曉星塵局促地閉上了嘴，回避著不敢去分辨對方的臉。他猜不透現今的薛洋到底是何態度，難是作為大明星卻被舊情人輕慢而不悅？

直到有一回，他好不容易暇去看社團排演的校慶節目，結果發現他們的副社長就名為『薛洋』——

金秋十月，他圍了GDC設計大賽。初冬之時，終評揭曉，他的作品榮獲銀獎。校方將他的設計作品印成海報，貼在每個學生路過便能看到的校公告欄上，於是每天都有不少人圍在那兒討論，他自己見了都頗尷尬，不得繞路走。

過了迎新階段，社團內的活動其實也只邀請一些活躍的、心的社員參與。久而久之，曉星塵社團成員的份更形如掛名。

留著狼尾頭的青年肩挎低音貝斯在舞臺上肆意走動，彈琴弦時伴隨節奏甩動頭顱，耳廓釘上去的一大把誇張的金屬飾品。曉星塵此前從未見過這人，問了其他社員才知，原是他們藏不的副社長，只席一些重要演。

他其實沒想過他們還會再相遇。世界那麽大，他遠在異國留學，而另一人也成為了名揚四海、萬眾矚目的星，他們已是陌路人，論重逢的可能就猶若哈雷彗星的造訪......

新生學時，他加了音樂社。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音樂只是喜好，平日裏更多是在畫室為專業而忙碌，故比起登臺獻唱，他更傾向台下默默傾聽的那類社員。

但是真正見到對方後，才發現一切竟都事與願違。他毫無長進，依然被動，行為也情緒化；甚至還有幾分這兩年裏被骨現實打磨的狼狽與滄桑。

曉星塵咬著嘴，俄頃，勾起一抹苦澀的笑。過往零碎而甜的經歷，在他腦海中變得嘲諷不已；他們之間，怎就形同陌路了呢？

副社長休息的間隙就坐在觀眾席第一排，周遭偷偷打量他的目光熾熱得讓曉星塵一個局外人都能察覺到；顯然，青年也對那些刻意或無意經過自己旁的人的小心思知而不言，但他懶得給予回應，於是待在座位上低垂著頭，無聲地把玩手機裏打打殺殺的遊戲。

曉星塵本科時和薛洋就讀於同一所大學；他與薛洋相識的過程，倒有點冤家路窄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