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分派了任务，郭晓军下意识接受，惨叫：“又要考试！东风战鼓擂！我们的新老师又要烤人啦！”

郭晓军也看到何芝兰了，她再怎么年轻毕竟也是个大人了。理说郭晓军这年龄的小孩看到大人，都是会害怕的，但郭晓军不害怕，他跟着革委会的东家西家窜，对人命都没了敬畏之心，更别提尊师重了。

他怕被何芝兰打。

他平时就住田埂上的茅草堆起来的三角屋里。郭晓军这帮跟着革委会东闯西闯的，没事儿就喜去逗他。他疯归疯，不打人不骂人，这帮孩就可着他欺负。

何芝兰盯着郭晓军，余光看见从田埂里爬来个人，佝偻着，脑袋剃了一半发，低着不看人，嘴里叽哩咕噜：“何老师好何老师好，文化大革命是什么的？是阶级斗争嘛，我们背对背揭示，哎你揭发我说得对，要抓黑手，黑手是我，地富女是混，吃狗屎吃狗屎……”

停，到了一片田地附近，突然听得孩童嬉笑唱：“万里河山红烂漫，文化革命胜利辉煌，工人阶级领导一切，七亿人民斗志昂扬～”

“俺才不和你说话。”郭招娣可讨厌他，转过脸去对何芝兰，“何老师，咱回办公室去。”

何芝兰死死盯着郭晓军，看他拿着牵的草绳当鞭甩来甩去，立刻上前一把抓住那鞭抢了过来。

她一直以为郭晓军在喊人家“老瞎”，那就奇怪了，不是瞎喊他“瞎”什么？何芝兰抓着那鞭又是一甩，郭晓军不敢上前了，鼻涕儿都忘了了，有儿害怕这个新老师了。

何芝兰可没想着打人，她甩甩草绳鞭不过是吓吓小孩罢了。

“郭晓军，一会儿就是上课时间了，玩玩玩，就知玩，你课文都会读了吗？”何芝兰学着中时代班主任的样横眉瞪，“期末考试你准备拿个鸭回去煮着吃啊？”

前半句蛮吓人，后半句又有搞笑，郭晓军被骂得偏了心思，本来脱而的革命语录变成了：“我都会读了！读得比大丫儿都好！鸭还是大丫儿拿回去吃吧！”

郭晓军可不了，当即要抢回来，可他毕竟是孩，力气比不了大人。再加上何芝兰在这里天天也活，力气见长，抓着那鞭就凌空一响，了去。

说着他朝郭招娣了鬼脸，吐吐，看何芝兰手拿鞭面不善，也不敢多加造次，撅嘴喊着号：“好人打坏人活该；坏人打好人，好人光荣！”

那个老下当即跪了下来，耸着脖抬起，何芝兰这才看清他麻木衰老的脸，一双睛虽然浑浊但也绝对不是瞎。

等郭晓军惨叫着走了，郭招娣才敢把“老瞎”的来历说明白。原来这个人是地富女，叫上官鸿，批斗的时候叫他上官，听起来不对劲儿，什么人呐也敢叫上官，还敢叫“红”，省略省略就叫他“下黑”了。他脾气柔，人家说啥是啥，批斗那几年全家几乎死完，他也彻底疯了，大槐村的都见他可怜，喊他也喊成了“老下”，让他向小学扫厕所。

“行了行了，”何芝兰假装不耐烦，“赶着先回去教室，一会儿老师们都来了先开个小考，摸摸你们成绩，你回教室给同学们都通知一下准备考试。”

何芝兰认来是军娃的声音。

老下站起，依旧佝偻着，连声“哎哎哎”，继续：“谢国家谢党，谢主席谢江青同志，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好啊，清理阶级队伍啊，嘿红太红太～”

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多了，这样的人也太多太多了，救了一个祝月明就差儿连累了沈玉树和文家兄妹，她实在不了太多，唯一能的就是好前的事。

郭晓军也看到他们了，他带着脏兮兮破损的瓜小帽，鼻涕儿一淌下就上去，笑嘻嘻对着郭招娣：“大丫儿，你啥来，也来批斗老下？”

他语无次的，一直低着，明显是疯了。

何芝兰听得一阵心酸，看上官鸿还在那跪着，心一狠，只是把鞭握在手里对他：“老下，你可以回去了，今天的批斗结束了。”

以前赵涛在的时候，不听话就打手心，这小孩还是怕的。但是何老师是个女老师，郭晓军心里一判断是属于能欺负的范围，瓜小帽跟着脑袋一扬起来，是个得意劲儿：“老下来来！见新老师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