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炷香工夫，骷髅已经被膏泥覆匀，膏泥呈浅黄，与安乐侯的肤很是接近，栎容手执蘸了黛粉的狼毫笔，扯下蒙的黑带，晶莹的眸动也不动，屏住呼贴近冰冷的死尸。

——“利刃横眉，铜铃怒目，鹰钩鼻梁…”栎容摸近黏腻额边，指肚不自觉的哆嗦了下，这一幕被关悬镜收底，忽的生对这个殓女的怜惜，栎容咙动了动，“厚胡渣…这个安乐侯，活着的时候一定凶神恶煞，他模样的戾气也太重了。”

关悬镜低声：“颅找到时，要不是下上还有些安乐侯的络腮胡，也没人有把握是他。斩人颅，这是仇，侯府刺杀，这是本事…可惜大理寺对此案毫无绪，有这样能耐的人一日藏鹰都，鹰都就不会有安宁之日。此案不破，后患无穷。”

关悬镜没有骗自己——安乐侯被人斩去首级，脖以下还算正常，可那脑袋…说是脑袋，和个骷髅也差不多，从盖骨到腮帮，已经被野狗吃的只剩白骨，只剩下还有些，耷拉的半边嘴撕开，一发黄的枯齿，这安乐侯，又刷新了栎容活计的底线。

如果睁，看见白骨难免发憷，闭目凝神，就只有对画像那人的印象，倾尽所学，复容也并非不到。

枯描上，酷似安乐侯的妆面已经描成，关悬镜看愣，怔住看了好一阵，栎容妆下的这个人，不能说与安乐侯有十成的相像，却和戚太保笔下那人毫无差别。一个从未见过安乐侯的殓女，只靠膏泥和笔墨可以绘安乐侯生前的八分戾态，已经太难得。

栎容的睛好像会说话般，扬起的时候泼辣气，垂下的时候又满是女的态，盯住看你的时候带着期许，健气瞥开的时候又满是顽劣。笑目弯弯时仿佛天地间就看得见你一人，恼怒生气时又像是再也不会原谅你。

汉源阁里，已经备下殓师需要的一切，栎容和起膏泥，她要给安乐侯一张如初的脸。

“那就是你的事了。”栎容起衣袖，“可惜我的事不比你容易，也是悬着脑袋。”

“他行伍，战场上无人可挡。”关悬镜，“他的确杀过很多人。”

下心情，“人都死了十余天，仵作已经查看过，戚太保对你也没什么忌惮。你只殓，当我不在就是。”

栎容了气，一把掀开殓布，她已经好了心里准备，但看到安乐侯破败的尸，她悍的内心还是骂了句“要命”。

在见栎容之前，关悬镜以为鬼手女不过是个传说，认识栎容后，他才真正明白，何为鬼手女。

她静心描妆的时候，似乎世上没有其他可以动摇她的心智，妆不成，人不起。

关悬镜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栎容，她的手白净柔，这双手，应该被人握在掌心疼惜，却为了生计着世上最可怕的事。她十指动起的时候，和最超的琴师一样灵，琴师与仙乐作伴，而栎容，只能听见尸的悲鸣。

栎容走到安乐侯颅后，从袖里摸黑带，蒙上了自己的睛，双手摸上他的盖骨，忆着正厅对画像的印象，在脑海里勾勒他生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