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留在L市，与向妈妈母女一起过节。那一年的晚主持人是谁，小品又表演了什么，卢定涛已经不记得了，他却清楚地记得那个两家人一起年夜饭、坐在大沙发上看电视的夜晚，娅枝对着节目中的演员指指，向妈妈则气溺地教训她看电视时不能大声说话。

或许这，才是他所憧憬的，家的模样。娅枝坐在他的旁，挥着纤细的手指，讲着说不完的话；妈妈和向阿姨并肩坐在沙发上，即便烟火的爆响早就盖过了电视的最大音量，她们依旧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屏幕中人的型，自然而然地相握着手，仿佛回到了亲密无间的大学时代……

卢定涛遽然意识到了什么——父亲明明嘱咐儿照顾娅枝，他自己却对娅枝很是疏离！卢定涛细细地回想，娅枝来家中客时，父亲总是简单地招呼几句便匆匆回避；他宣布和娅枝正式往的时候，父亲也没有太多欣喜，反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卢定涛走得很快，每踏一步，鞋就在尚未冻实的雪霜上留下几平行的线痕，他想起08年的那场雪灾，南方受灾死伤惨重，位于北的城市也受到了影响，冰雪封住了许多人归家的路，价因运输条件的变化而飞涨。

凭着的推理能力，卢定涛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原来他脑里回想着，竟然渐渐地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张素不相识的面孔，说话者肤晒得黝黑，黄帽，正在卢定涛面前费力地挪动一辆三车。

新年降至，寒冬尚未冷老，雪已经覆上了路边梧桐的枝杈，又因风力而从枝弹起，迸如飞石上，碎成一块豆糕被研破后的模样，恣意挥洒着，给L城勾上一银灰的边。

“对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卢定涛的思绪。

从前的卢定涛没有意识到这些，他曾以为父亲忙于事业，只是不擅长那些家长里短的社罢了，所以面对朋友的女儿，稍稍显得木讷也很正常。可是，父亲对明芳、对路菁、对其他的年轻女孩分明都自然得多。

他还记得那年，L市还没有台禁燃烟火的环保政策，窗外的烟火声音很大，起源于秋时期的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照亮了整个夜空，那裂的光亮从落地窗室内来，照得间间屋亮如白昼，为守夜的人们驱散困倦，燃一个不夜之夜。

父亲呢？卢定涛恍然想起，自己的记忆中似乎缺少了父亲的影，当他和娅枝谈、两位女主人依偎之时，父亲在什么？他在注视着两个年轻人吗？他，在厨房里忙碌吗？他有没有夸赞娅枝长大了，有没有问她的学习状况……有没有，和她同时现在哪怕只有一幕的记忆影像中呢？

那一年，卢定涛17岁，正在为考最后的冲刺，由于大雪封了铁路，许多原计划过年回故乡的家放弃了行程，卢定涛一家也被包括在内。

多年后的卢定涛想起过年，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一家人回到老家、和父亲那个系庞大的家族行礼论节的场景，而是那个无法回老家的夜晚，两家人坐在一间不大的客厅里络络地漫聊的记忆。

卢定涛利索地转，迈步，拉下门把手。他在门稍顿了一顿，向父亲别：“您早些休息，我会照顾好妈妈。”

是慈和的笑：“你不是答应，不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