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比起卫将军府的校场来得简陋犷，却比之更加震撼，动人心魄。放只见银枪铁甲，立在炎夏骄之下，齐刷刷一片铺开去。枪挑起黄沙厚土，将天也染成朦胧的一片土黄，红缨在朦朦黄尘仿佛毒日一般刺破昏黄的天，昏黄之下是玄甲遍地青黑。连笙向着将士们面朝的前方，便在一方将台上，看见了一戎装的少将军。

涧龙，山虎啸，声浪震彻连笙五内，震得她中亦是豪情激。长恭银枪一指，又踱步旁去，双目锐利审视校场，一的英气。这才是连笙梦里时常见到的模样。

尽她在梦里早已见过无数回了，但当他真就一铠甲现在她前，握着□□，枪一，豪气云时，她还是如初见一般蓦然只觉心下“咚”地一沉。

他的神刚毅，银枪一甩一挥再一，枪打在台上“乓！”的一声裂响，底下将士“唰——”“唰——”“唰——”三声步，跟着也“哈！”地一声将红缨枪拍在地上。

平日里谨小慎微的长恭，回到北境的校场，回到戎奔行的生涯里，终于才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这样的意气风发，连笙已是许久未见了。

卫少将军卫长恭。

北境军营，卫家军的校场。

连笙正在神，步随了卫大将军拐过一座塔哨，便见卫大将军收了话端，扬一扬手，指向前方：“校场到了，恭儿正在那里。”

气吞山河之势。

她十六岁，终于遇见夜夜梦的少年郎时，他已在京都，穿着普普通通寻常男儿的衣裳，过着规规矩矩的日，说着一丝不苟的话，而她虽梦过他十六年，知他金戈铁的神气，却也从无机会亲见上一面。如今在喊声震天的校场外站着，她才终于是见到了他。

他在片刻愣神过后，才见到她旁的卫大将军，于是转与后副将低声代几句。副将领着将士们继续练，他便放下银枪，解了盔往校场外来。

长恭不觉一愣。

心下如有一片湖，先时那难过惆怅仿若随这“咚”的一声渐渐沉坠，没湖底，湖面重又温柔合上，漾开数不尽的喜涟漪来。

连笙方才抬起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半月前在西山桃墓，那一日为解沈世伯心结，白先生难能亲自抚了一曲，而他听着琴声却睡着了，醒来时周乏力昏沉，回忆之下竟觉了一场大梦。梦里他是少年卫雍，在祁山上遇见一位名唤素枝的少女，而他梦里见到素枝，醒来却才发觉竟是连笙的脸，双目乌黑，眉心朱红，与那卫氏宗祠之中挂的，白纱碧的画像截然不同。

有一名小将跑向他边，几句耳语，长恭抬起来，望见翘首以待的连笙。连笙隔着校场之上漫天黄尘，向他招招手，微笑顷刻化作骄灿烂，刺中他的，她周仿似有光。

连笙的面上不经意泛起久别的微笑。

还当是自己看走了，却不想他真就黯然说起：“不是我不想问他，只是恭儿虽然长在我近前，却总与我多有生分，十多年了，从来也只是唤我‘父亲’，不肯喊我一声‘爹’。”卫大将军满间霎时涌起的落寞，连笙一怔，还未怔完，便又见他迅速恢复镇定，沉着，“我若直接问他，他是断然不会开的。”

第53章卷九假相（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