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临被这话噎住，瞪了他好一会儿，痛心疾首：“堂堂读书人，州学的学，不想着如何作几篇好文章，却要去挣钱，真真是羞煞人。”

张仲微沉思片刻，突然抬：“哥哥讲得对，要收三娘的络，先得去挣钱，正巧过两日书院要放假，我去城里逛逛，看有没有赚钱的门路。”

张伯临将起来，急：“你还真打算一直收下去？”

岂会轻易讲，问也是白问了。这世便是如此，并不是所有的真相，都会大白于天下，也并不是所有的委屈，都能够化解。

林依叹了气，摆好最后一把锄，关了门回房，继续打络，像她这般无着无落的人，以其费时间去揭任婶，还不如节约时间多赚几个钱来得实在。过了十来天，又一批络编好，她照旧寻了张仲微来，托他帮忙去卖。

张伯临苦劝：“老二，林三娘是该帮，可不是这么个帮法，你再继续收下去，钱从哪里来？”

张仲微开了柜门，将新得的络放了去，：“反正我舍不得卖。”

张仲微很想说，我屋里的络已堆积如山了，虽然我不介意继续“收购”下去，但能不能麻烦你换个名堂……他一面想，一面习惯地摸着腰间的攒心梅络，摸着摸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再值钱的件，得多了，渐渐地也就卖不起价了，不如另些荷包、香和腰带，只怕还卖得好些。”

林依不好意思：“你讲得有理，只是我不会绣撒。”

张仲微接过木盒，不知脸上该作何表情，犹豫再三，提议：“三娘，你怎地总打络，咱换个样可好？”

因寿昌书院就在眉山城，这城中，张仲微每日都来，却每每只埋赶路，不曾好生逛过，今日他揣着目的，便放慢了脚步，一面走，一面四打量。

林依不解其意，奇：“我会的手艺里，只有这门最赚钱，不然还能卖甚么？”

街两旁，最多的商家，乃是分茶酒店，即酒菜店，人筷，小分下酒菜，有些寻常百姓，为挣几个小钱，只要瞧见富家弟在此饮酒作乐，便凑上前去先唱个喏，然后束手站立，小心侍候，看有甚么事需要跑代办的，或买事，或寻个伎女，都能得到些赏钱，时人称之为“闲汉”。又有的上前帮忙换汤斟酒，唱歌献果，烧香火

张仲微被他笑红了脸，该说的话却是一个字都不曾漏：“哥哥，可还有钱，借我。”

林依正琢磨这话的意思，他已将木盒藏宽大的袍袖里，转远去了。

张仲微这才想起，自家娘亲不愿她太能，凡是女人该学的活计，没一样教过她，这打络的手艺，还是张八娘偷偷教的呢。他顿自己讲错了话，内疚起来，沉默了好一时，突然又：“你放心。”

于对兄长的尊重，张仲微没有嘴，但他丝毫不觉得作文章与挣钱有冲突之，待得书院放了假，便去同方氏讲，说要去城里转转。方氏正忙着折腾银呢，哪有时间他，问也不问就许他去了。

张仲微回房时，张伯临为节约灯油，正在他房里借灯看书，瞧见他愁眉苦脸地抱着盒来，吃惊：“不会又是络罢？”他丢了书，抢过盒来掀开一看，笑得弯腰直肚：“老二，你打算开个络铺么，柜快不下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