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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顺华葬礼结束的第三个月末,我和曹志远几乎断掉了一切联系。
曹志远不接电话,到了曹家门口也没人给我开门。但他不知道我也想躲着他。我在江州租了套房子,美国的公司还有孙志彪留下的一堆烂账等着算,好多事压到一块,叫人想一了百了。董秘书偶尔打电话来,我装作很忙,总聊不到三句就挂断电话,实际上是害怕和他聊曹志远。那个晚上是噩梦,对我,对他,都是。曹志远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则把畜牲当到了极致。这样一想,他以往骂我孽子,实在是轻了。
这个下午,他的前秘书又屡挫屡战地拨通我的电话。来电提醒已经有三个未接,再不理就有些不礼貌了。
“董秘书,我在外面,”我划通电话,先声夺人:“如果你是聊一些没必要的事,那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再打了。”
“不是,小曹哥,我联系不上领导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尖细,惊慌。
“怎么回事?”
“下午,我给领导打了五六个电话,他都没接。小曹哥,我在外省出差,回不来,你快去看看,备用的门钥匙就在花坛后面……”
“万一睡着了呢。你先别急,等晚上再说,行不行?再说了,他不接我的电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曹哥,不是,”他突然提高音量,杂音太大,我不得不把声音按小了一些,“不是,你听我说,领导的病……他的病等不得的,他不让我告诉你——”
“什么病?”
从电话那头传来了三个很陌生的字:“他得的是……渐冻症。”
我觉得我的胃突然下沉。
在路口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加了三倍钱让他开到县城。从江州出发的一个半小时车程里,我脑子里被这三个字堵成一团浆糊,乱七八糟。到了曹家宅院前已经是光线昏暗的傍晚,门里面却还是黑恫恫,没人开灯。我靠着手机的微弱灯光,走进去找他。
“曹志远,”大宅里面很安静,“曹志远!”我喊他。
没人回答,只有卫生间的门缝后面透出来一丝光线。
我走过去,推开门。
太好了,他还活着。我的第一想法是,曹志远还活着,这病暂时不会要人命——我对他的恨还没有想明白,他还不能死。我的心脏开始疯狂地泵血,然后才从血管慢慢回流到大脑,和眼睛。
曹志远,就躺在瓷砖地板上,胸口起伏着呼吸。外裤正勾在白得不健康的大腿和膝弯之间,他只脱到了一半,而他的内裤还没能被脱下来,布料就已经被渗出的水渍湮成了深色——他大概试着爬起来过,因为周遭的置物架东倒西歪,一片狼藉。我猜,一整个下午,他就这样躺在自己的尿里喘息,直到我来。
他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几乎是绝望地抬起手遮住眼睛——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不看我,还是想求我别看。但我想,此时此刻,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大概就是我。
“出去,滚出去……”曹志远有气无力地骂我,可在我耳朵里听起来像恳求。
“你总不能一直躺在这里,”我蹲下来,发现他在发抖, “还有没有力气?”
他依旧没有把手放下来,但浅浅地摇了摇头。
已经到了立秋的时候,地板很凉。地漏漫上来海水的湿气,和尿液的味道混在一起,变成难以忍受的腥臭。这不是个办法。于是我把他的外裤扒掉。在手环过他的膝弯时,他瑟缩了一下,他不想让我碰——但我做不到把他扔在这。脏水浸湿了我没来得及卷起来的袖子:“那我抱你起来,我们先洗澡,好不好……爸?”最后那个字我念得很轻,哄这个难缠的病人把手放下来。
他终于还是犹豫地把手环上了我的脖子,这样就方便了我把他打横抱起来走出去。曹志远只有这么一副细小的骨架,而在我离开的那一年,我还只够得到他的腰。洗澡的地方建在了屋子外头,没有几步路,但曹志远为了不看我,宁愿把脸埋在我胸口,像只暴雨天里羽毛湿透的鸟——尽管在我印象里,这个人实在与这样脆弱的生命毫无关系。
老宅的浴室,严格来说,并不能称之为浴室:那只是是一间拿砖和混凝土自行加盖的简陋小屋,从井里接了水管,又在顶棚上再添几个太阳能板,最多只容得下两个人站立,因此,只有淋浴功能。我抱曹志远坐上矮小的塑料凳,“我帮你洗。”我说。
“不用,”他绷紧了脸,还在艰难地维持他作为父亲的尊严,“我自己来……”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