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长寿面依旧一口未动。他蹙着眉,除去性事上凶狠热情甚至残暴,他待雪游却可以称得上温柔。面容风流英俊的天策军官将雪游怀抱,修长的腿还抵在他堵着玉势的穴口。军官挑起一口面条问他,雪游仅仅平淡地摇了摇头,无悲无喜。
李忱无奈,也撑着下颌慵散地端详灯下敛睫清俊的美人面。
“你知道我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么?”
灯下美人忽而开口,睑下很轻的小痣在灯晖的映照下如同墨点,轻盈得如同像要飞去。
李忱微怔。
“独孤琋说,天宝四年,同样是一个冬天,我父母在把我送到纯阳宫以后自刎而死。没有薛氏姓,却不知道是上天垂怜,或者嘲讽我,薛雪游这个本名淹没在长安里,却复生在华山上。我拜得了天下最好的师门,最好的师父,在某一个生辰上,拿到了我这一生最好的剑。可是我下山以后,却发现我曾每一个放在心里,为之高兴过的生辰,都是掩埋了我父母的那一场大雪。”
李忱默然。他就看着身披雪裳的如玉美人站起身,双腿间还站不稳,却勉力站直了身躯,脖颈后的锁链锁着他,让他不能走出这间营帐。雪游却只是走到营帐处,微微掠开了帐帘,轻盈的雪落在他的指尖,晶莹地把他静美的脸庞润亮,乖顺柔软得如同一个女孩儿。
“雪游。这就是我的名字啊。”
……
那一年冬末,长安曾有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银光飞渡之下,埋却了许多忠骨。
那一年冬末,北方瑞兆丰年,相州城内受围一载,叛军百姓炊肉相食,重写睢阳城的惨剧。
那一年冬末,远在西蜀的唐门竹林青萧,远行到中原的杀手回到刽鬼的队伍中,手中的刀振落如林的血。
那是一个值得记得的冬天,扬州城秀坊内的花都谢了,曾经匆匆的杏红换了潇潇的新雪,把衣冠冢葬成盛世银妆。太行、太白、华山三山大雪,飞鸿不至,还没长成的少年坐在凌雪阁的某一处檐角,指间缠着刀匕的精丝,丝的另一头系着孤独的纸鸢,不知在探看江山的哪一处;傲霜刀谢却了雪光,斜飞的刀罡修劲似泓波,将水瀑斩落;重剑轻剑在虎跑泉上起落,寒风淬了剑芒;远行蓬莱的执伞客们如同行走在云端,有一把伞微微倾斜,在福被天地的大雪中停滞,不知在把伞倾给一个在等待的谁;花谷不复当初,远行的医者把书信寄到长白山的天池,日复昼夜地疾驰,不知要赶到何方。
雪降落时干干净净,把霜的吹息拂赠给所有旅人,送给所有土壤,下给朱楼绣户,下给贫贱炭农,下给有义之辈,下给无信之徒。
薛雪游静静地看雪,把霜的结籽收拢在掌心,六出的晶花在他掌心化成水液,仿佛又一掬不知谁遗的眼泪。
……
“…独孤琋?去哪?”
高高的楼檐下,少年身手轻捷地翻下来,眉目昳丽光艳依旧,依旧雌雄莫辨地俊美,微挑看向远方的颌角却已初现男人的骨骼。乱世豪阀出身的少年谍子应声微顿,摊掌接下一朵晶莹洁白的雪花,
“去相州。”
“相州…?怎么,是战局有变么?没接到这样的调令…假如你要去,我们也没有人拦你,不过大军压阵,去那里很危险。”
凌雪阁吴钩台出身的另一个谍子一身灰衣劲装,不解地看着比他年纪更轻、但位阶更高的少年同僚,少年黑色的额发遮乱了他的眉目,垂着眼睫,不知思索。
“你现在去相州,之前和唐门那笔交易谁去盯?唐怀仁大约最迟五月份就会有动作,相州不大好说,你赶得上回来么?为了收局,弄清楚唐门都背着朝廷弄了什么,这件事你不是废了很大气力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