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琋直视雪游无情而对、不起一丝波澜的双眼,止不住眼尾生痛的搐动,好像雪游看他的眼睛,不是两颗温润漂亮的明珠,而是潺潺的溪,明亮如洗,却冰凉冰凉。
这潺轻的溪水把他轻而易举地劈开。漫长的一刻里,他被锯成了两个,一个透明地漂拂在自己眼前,卑微地被自己踩下去,像钉一颗钉子,一寸、一寸地埋在泥泞不堪的土里。
一个看到薛雪游别开眼睛,冷淡地只有一句:
“独孤琋,走开。”
手掌颤抖的少年缓缓落下抬起的下颌,沉默让他的额发拂过秀丽的眉眼。独孤琋张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面色雪白的谍子、高傲的刺客、聪明的杀手,这一瞬他什么也不是,锦衣华服也映不亮他苍白的面颊,他自嘲一笑,声音低促得如一声惨笑,片刻后即转身离开,温柔的春风扬宕起来,仿佛没有人造访过,没有人为此狼狈不堪,生平第一次想要低下头,即便那一刻他什么也不信,也想信世间有能实现他愿望的神,佛,鬼,把他疯狂偏执的愿望实现。
雪游沉默地垂下眼,他在微喘间从柳暮帆怀里站起来,腿上没有力气,却执拗地往屋里走。
柳暮帆看他的背影,唇上温热的芳息还淡淡地把他笼罩。青年扇下眼睫,低轻地凝笑在唇弯,似乎呢喃。
“别吻得那么用心啊…我会当真的。”
……
“独孤琋心思深,但十七岁年纪,什么都抵不过轻狂二字。想牵制他,唯有你不在他身边,他也不来将你夺走。气走他,但现在看来,他恐怕气得狠了。”
柳暮帆淡淡地说话,在雨声的檐角下把芭蕉叶上的水珠掸落。
“……”
雪游没有回话,静静地看雨出神。
柳暮帆掸叶的手指微掠,
“后悔么?”
“八岁上他第一次到霸刀山庄拜会五奶奶,那会儿就差不多已经是这副脾性。我叔伯在刀谷给他锻了把好刀,结果有一个师兄替他试了,他便说什么也不要了,长辈哄劝刀怎么好,他都不要。或许以目的论,他真的再也不会来找你,也说不定,这样…倒真的能绊住他的动作。”
“…不。”
雪游从檐下抬颈,眼睛空澹澹地无波无澜。白皙清丽的美人不染纤尘,
“我没什么可后悔的,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获得谁的爱。”
“……不过这里确实也不适合你冒险留着,离开吧。独孤琋是以你设局引神策军出来,他自信能护住你,我可不能任他带着你一起冒险。长安是是非之地,我找人先送你走,想去哪儿?”
“…苍云堡。”
雪游低低应答,他想去见一见炤儿,那个孩子执拗,他却下山以后没写过一封信给他,总是顾不上。等去见过炤儿,拜会过裴远青、叶远心和父母,他就回华山,再不下山了。
“那你想好。”
“我父母生长于京畿,我想把他们葬在京畿,落叶归根…但这里不安全,我想,先留在太行。”
“嗯,他们当年沿途到太行山,最终埋骨之地确实是那儿。我会为他们立碑。”
“他不会为难你么?”
这一个他代指自然是独孤琋。柳暮帆摇头,
“不会。杨夫人计算深远,从送来杨复澹开始就有深意,独孤家不希望独孤琋涉险,更在让他珍惜手足与亲人,及时抽身。他不会动我,但为保万一,这几日你先到其他人府里住下,主人你也熟悉,一切都好办。”
“…多谢。”
……
“独孤琋才找上门,又来一个杀手。凌雪阁给你的待遇不好么,你也要插手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