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游从长长的噩梦中醒来时,陌生的人间似乎已经过去了数十个春天。
被周步蘅扶着头颅,小心安全地靠在软枕上时,他雪白清丽的一张脸上,双眼尚还迟钝地眨了眨,
“师兄?”
“嗯,师兄在,雪游头疼么?身上呢?”
“啊…不疼…”
雪游还有些钝,长长的眼睫扑簌,在周步蘅面前乖巧柔顺似羔羊,他年纪轻,才从一场大梦里苏醒,神智如同稚子。周步蘅警告似的一挑眉梢,他便支吾赧颜,脆弱之感挥之不去的清丽面颊上蔷粉雪嫩,
“嗯…疼的……心里…还有手指上,没有什么知觉,好麻…”
“心里疼么?瞎想了什么,或者梦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么?是不是又梦到野猪了?”
周步蘅捏他的脸,亲昵而无奈地,野猪只是两人之间的私语秘密,童年时雪游时常昏昏沉沉,梦里不清晰地看见追杀他的神策军,是黑乎乎的影子,周步蘅心知肚明,就骗他是野猪。雪游微怔,眼睫扑簌了一下,和暖地敞眉而笑,看见师兄在身边,笑容总是放松的,即便再不舒服,也是如此:
“嗯…梦到了…”
其实一场大梦后,他已经能忆起前尘,以及略略模糊的父母的模样,自然知道那些不是野猪,而是杀手。但他轻轻地抿上唇弯,左手无意识地收紧揪着的被褥。
与方才花厅拔剑凌厉的剑客截然不同,周步蘅面向雪游时,已是和颜悦色、端庄亲和的态度,曲临霄见此略抿双唇,侧身默声,眼神似乎有些对此感到古怪,独孤琋、柳暮帆、李忱在屏风后听动向,无言之中心情各自反应,虽然雪游醒来欣喜非常,但见师兄弟如此和洽、雪游发自真心地依赖,有的几乎怄反一口心血出来。倒是守在塌旁换针备药的陈琢、裴远青,一个神色一如既往和煦轻松,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光隐在眼底,一个神色自若。唐献似乎并不注意这边的动向,方璟迟则很欣慰,稍微能放下心来。
“梦到…父亲和母亲……”
雪游喃喃,驯善地垂下眼睫。周步蘅微笑未收,却一时无言,揽过雪游的左手,握在掌心里。
“…嗯,薛伯父、薛伯母,我都未曾见过。雪游很想念他们么?”
“想的。可是不记得很多…记得母亲生父亲的气,说春天就带哥哥和我回扬州,哥哥拽我一下,我和哥哥两个便一起装哭…父亲就赶紧对母亲说,你看,儿子们都不想回去…”
“母亲没有办法,又舍不得打我和哥哥,最后拳头都敲到父亲身上…我和哥哥一个喊爹爹,一个喊阿娘,赖在他们身上,哄爹爹给我们当马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