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愣头青群起哄起来,林骏颇为得意地张望着。
那张狂的笑容不过昙花一现,片刻便凋零了,林骏在人群中看到了许晚洲。
许晚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林骏慌张,放下女人,双手局促地抓着衣角蹭了几下。
林骏十分别扭地看着许晚洲,脸上硬挤出一个微笑,看起来十分油滑:“哥,你怎么在这儿?”
许晚洲一言不发,死盯着林骏。
其余人警觉,四面朝许晚洲围过来。
忽然,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绕到了许晚洲身后,一把将他拽了过去,同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枪响!那一枪打中了最接近许晚洲的青袍男子,那人刹那停步,瞪大双眼看着许晚洲,然后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声。
持续枪响,女人尖叫,人群四散,电车急刹车时划擦地面,穿过凌晨三点的钟声。
意外往往没有预兆,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有预谋。
章槐左手开枪,开枪时,伸右手遮住了许晚洲的眼睛。他指缝并未收拢,像一扇并未合拢的窗,把许晚洲的目光关在他的手心里,他感觉到许晚洲轻轻颤抖一下。
那一颤,他的手指,便与许晚洲的脸轻轻碰了一下。
“闭眼。”章槐轻声命令。
他持续开枪,看到一些夜色中的红玫瑰在人皮上绽放,皮囊滴血,玫瑰就沾上腥味,人越腐烂,开出的花就越美丽。而枪声像焰火发射到天空时,那一声有预兆的呼啸,接下来一瞬间有无与伦比的绚烂,流光溢彩,美丽的一瞬,然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只有一地破碎的残屑。
七声枪响,章槐把枪口对准最后一个活口,林骏跪在尸体中抖如筛糠。
章槐缓缓放下遮着许晚洲的右手。
许晚洲震惊地回过头,章槐察觉到许晚洲的目光望向自己,霓虹灯渐隐,天色未明,喧嚣散尽,在这最惨淡的夜色里,许晚洲的目光像一束微暗的火。
章槐不动声色地看着林骏,许晚洲凝望着章槐,只看得见他半张脸,在硝烟之中——惹人侧目。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章槐在心里跟许晚洲打了个招呼。
“拆白党。”
许晚洲恍惚了一下:“什么?”
“上海话叫,赤膊党。”
章槐的枪口朝下压了三寸,对准林骏,许晚洲猛地伸手,紧握住枪口:“等等,别……”
章槐轻轻一笑,故意不看他:“你是谁?”
“我……”许晚洲一时似乎不知如何解释。
章槐轻叹一声,悠悠开口道:“他们玷污良家妇女,与军官夫人私通,盗取金银钱财,无恶不作。巡捕房接到了法租界的命令,做掉他们,保障周围居民的安全。”
许晚洲紧盯着章槐,向他解释:“等一下,我认识他!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十天前还不是这样子,我相信他本质不坏。”
“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章槐颇为遗憾地说,“我没有乱杀人的癖好。许医生真的觉得,他会改过自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