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灯灭。

旬休时，他本想去一趟亁安山找邱绪，但恰逢邱绪也回城，且第二日便到相府寻他，说是太请他二人去叙旧。

这是个费脚程的差事，官靴工不比他平日里穿的鞋细致，大丧七七四十九天里，他跑坏了五双鞋。十天更是吃睡都在里，到后边几日与人值才松泛些了。

下人将曲默与邱绪带到堂前，曲默与邱绪对视一，也都不知太这阵仗是要闹什么把戏。而座下燕无痕的脸不大好，像是先前才得了太的训斥。

朝中为了太后一事焦烂额，自然无暇顾及一个小小的曲默的差事归属。

兵与禁军那边一赏脸，念着曲默原先是在北疆那边当侍卫长，虽有功在，却也实在不是什么大官，现下又无实权在握，也不够格选金亁卫，便将他分去了禁军北衙那边封了个校尉，司外城郭守卫，拜正六品，算是不升不降。

堂中无人说话，静地令人发慌。

可原先因着曲鉴卿和曲家的缘故，兵那边不太好定夺，而曲默从北疆回来那日面圣，皇帝也有亲自给他安排职位的意思。如今一再耽搁，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了。

近来各地诸侯藩王都得京悼念太后，京城往来人员多且杂，曲默带着百十个人成天在外城与内城之间巡回严查。

曲默思忖了片刻，觉得这手山芋还是不接为妙，于是便：“此事归京中镇抚司全权理，臣等人微言轻，纵想为殿下分忧，也是有心无力……”

燕无疴装地有模有样，甚至还怀里明黄的帕，了他角那虚无的泪，而后说：“手底下有个姓王的刑主事么，平日里谦良恭谨的，谁知这还在皇祖母丧期，他前几日竟去乐坊听曲儿……看被抓了，如若直接砍了他的也便罢了。可现下他人被扣在狱中，万一提审时被父皇知晓治本个驭下不严之罪，这可该如何是好。”

大燕明治十八年夏，张氏太后薨，谥号孝慧，从国丧葬于皇陵。

天后丧期未满，不得饮酒嬉戏、华服举乐。太燕无疴便一黑袍坐于堂中，桌案上冷茶一杯，连糕都不曾摆上一盘。

本来城郊之行便是皇帝带病重的张太后去行避暑，顺去法源寺祈福，如今太后已薨举国皆哀，这趟自然是免了。

启宗帝燕贺是了名的孝，里传消息来，说是皇帝罢朝三日一直守在太后灵殿，且已哭了两回了，外勤政殿外跪了一片朝臣，俱是劝皇帝为江山社稷着想，千万保重龙、不可哀毁过度。

邱绪一听曲默开始打太极，心下了然，也便跟着附和：“殿下恕臣无能。”

太什么品行，他们到底亲厚与否，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太说要亲厚，那他两人必定要跟着附和的。

后续丧仪一事，皇帝虽下令要大肆办，但国库却经不起耗费了。

曲默如今一想，悲从中来，亦有不舍。

实在为难，礼也不逞多让，丧仪议程与陵墓规格陪葬等均是拟了又改，改了又拟，皇帝知悉后龙颜大怒，连着斩了八人才稍稍平息。

太这般说了，邱绪心下了然，于是便问：“何事令殿下这样忧心？”

然而到了太府才知，不仅燕无疴一人，还有九皇燕无痕。

忽而燕无疴挥掌拍在桌案上，声呵：“九弟！本叫你说话！”

而曲鉴卿作为百官之首，自然要在其中斡旋调解，几日来忙地脚不沾地衣不解带，纵想见一面也难。

是疼他曲献的，是以屋及乌，也连带着疼了他许多年，即便最后还是张太后亲手将曲献嫁到亓蓝去了，但三年过了，曲默心里对张太后那怨恨也消散了七七八八。况且不论曲献在亓蓝相夫教也算和气满，只两国联姻的大事，前有太燕无疴为了离间曲家和九皇从中作梗，后又有皇帝亲笔圣旨盖棺定论，怎是张太后一个老妇所能左右的？

谁知燕无疴扭朝燕无痕：“九弟，你来说说。”

两人先请安，太赐座之后，三人不免寒暄一番，什么往日同窗情义厚，太与曲邱二人阔别三年甚是想念，趁着休的功夫这才将两人请到府中叙旧。

“本执掌朝中事务已久，还从未有人敢这般大逆不……简直枉生为人……”

周遭众人哭声如雷嚎呼一片，其实大多敷衍，而他沉默着掉的那两滴泪却是真情切意的。

燕无痕却只垂首，缄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