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又从地上捡起一块废弃的钢，一下下在刘健上。

“张是村里有名的恶霸……他死了，全村都消停，我还能赚到朱天赐那份钱。”

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喊劈了嗓求饶的自己。

“从现在起，”穆芳生随手搭在屠钰肩膀，说来后半句，“张吉彬他妈死了。”

“你个窝货！跟我抢啥！”

“但你一宿都没回去找。”

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刘健窝在墙角尽可能地缩着，着棉手的两只手护住，承受张踹在他上的一脚，又一脚。

“我只打了那一下。”刘健说，“他昏过去，我就赶跑了，寻思他一会儿起来就自己走了。”

上山去给菜地除草的路娟刚好在这时回到家，一看见前场面，筐都没撂下就挡在他面前，冲着张吉彬骂：“畜生！你想什么！”

“治治治，你他妈跟你病秧老婆一起去死吧！”说着，张捡起来一块红砖，狠狠拍在刘健脑袋上。

“我没杀他。”刘健嘴角往下撇，一个苦笑，沉默了大概有十来秒，闭上。

大概张觉着这单方向的殴打没多大意思，他停了下来，呼哧带地蹲在刘健面前，抬手拍拍刘健脑袋：“我不让你去是为你好，你以为坐牢容易？就你这样，到牢里，不一定让人欺负成什么样！”

近乎一分钟的沉默之后，刘健再度开：

一九九年，二月，冬时节。

天上飘起洋洋洒洒的雪，这一年冬天比往年都冷，气温零下三十多度，雪化在脸上，刘健竟然觉着像一滩和的，他把满的血咽肚，咬牙关避免它打颤：“三丫的病……得治……”

徐振在外面和他们打了个照面，急不可耐地搭话：“顺手还破了个悬案，好，咱们该去正事调查张吉彬了吧？”

应烈地打断，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审讯室里喊叫，又重新蜷成一团，“不是……我只拿他十万，赔给家属的钱也是从我这扣的，最后我老婆就收到五万。”

不知哪儿生的勇气，他捡起来地上的钢，银光闪耀，刘健握钢，反手就照着张的脑袋砸下去！

徐振实在不乐意走了：“咋回事啊神神秘秘的？”

穆芳生没回答，朝着他勾了勾手，三人像一排杀手直直走了派所，走到个死角。

“谁他妈不生个病！她自己养一阵儿就好了，治什么治！”

“但我这个人，喝酒就乐意说胡话，”说到这儿，刘健抬手搓了搓自己，“有一次跟张吉彬倒来他爹怎么死的事了……那小，是个疯的！”

“后来……我俩就好了。”

尘封二十年的事一尽数揭开，刘健反而有如释重负的神态，穆芳生摸了摸耳麦：“小钰，带烟了么？”

穆芳生：“你带张吉彬他妈回城。”

割猪草的镰刀扬起来，他连带爬地躲闪，还是慢了，弯曲的刀刃活活扎小，疼得顿时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一直到他终于打累了，扔下钢。

“你为了能帮朱天赐罪拿到这笔钱，杀了张？”

“你老婆？”

“是他要杀我。”

审讯室的灯罩里攒了许多密密麻麻的死虫。

徐振：“？”

“张他家剩下孤儿寡母的，我狱之后，就隔三差五给娟送些吃的用的。”

“彬，你听我说……彬……”

脑袋里嗡嗡响，刘健极力辨认张说的话，摇摇嗫嚅：“我得去，三丫儿的病……”

刘健摇摇：“我原来的老婆，肝腹，等钱治病，钱有了，人没救回来。”

留刘健在审讯室烟，穆芳生和屠钰走了去。

刘健说说停停，声音越发沙哑：“就那天，张吉彬就走了，去城里打工。”

“想回去找了……”

钢摔在结冰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呼啸的风雪吞没。脸上有小刀割一样，刘健睁不开睛，他前的张同样睁不开。

这一下没把他打昏过去，血倒是顺着发簌簌下来了，乎乎的，刘健愣了愣，竟然呜呜哭起来。

几秒后，屠钰走屋，掏一包烟，一颗递向刘健。他那招牌一样的炫目打火机已经送给市局某位大队长了，现在只能掏一枚贴着泳装女的一块钱塑料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