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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贰(2/2)

梨剔红牡丹纹冰凿里放着八仙庆寿冰雕,清凉的白雾缭绕不休,茶茶一直拿着竹箨贴山画葵扇为漱玉扇风,但漱玉依然香汗淋漓,雾云鬟。

涟漪,飞檐下的风铃也是垂丧气,唯有日夜还在不断地替,奔向既定的终结。

是喜,是悲,是哀,是愁,终究是化作虚无,未断人,拨尽相思,梦醒後无从记起。

裴梦瑶的左手指已经断了,漱玉听得有些该以左手指划过弦线的音节是发不来的,有时会以其他音节补上,日中则昃,月满则亏,这一缺陷反而使乐声更为动人。

古人有云,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香兰笑,江娥啼竹素女愁,石破天惊逗秋雨,以往漱玉以为那是文人的夸大其词,现在他才明白,世上竟有如此打动人心的乐声。

乐声愈来愈清晰了。

漱玉远远地看着漆黑的天际,他知裴梦瑶想必正独自地端坐在城楼上,在同一片无星无月的苍穹下,银烛半萤飞暗筱,静静地弹奏着箜篌。

直至乐声渐渐消失,漱玉才一地回过神来。他蓦然回一看,不止是茶茶,那些看守着漱玉的小阍寺也是听得如痴如醉,偷偷地抹着泪。

那是箜篌的乐声。

茶茶的声音压得很低,彷佛担心会打散箜篌的馀韵。?

相比起来,以往那些箜篌乐声不过是小打小闹,甚至有焉用刀的低俗可笑,唯有在如此宵如此夜,才适合聆听箜篌低鸣,似梦潇湘,下天香,勾起每个人最念念难忘,却是最不回想的往事。?

漱玉看着只剩一丝淡香的香篆钟,摇:「那不是琴声,那是箜篌的乐声。」

茶茶走到漱玉的旁,疑惑地:「娘娘,这是……」

郁蒸炎夏晚,栋宇閟清荫,廊下松竹生虚白。漱玉坐在步步锦纹横坡窗下,全神贯注地抄写着。他足足抄写了整个时辰,一直没有说话,旁边的冰镇酸梅汤早就不再冰凉,玉莲纹碗也布满珠。

漱玉听过男弹奏箜篌,也听过裴梦瑶弹奏箜篌,但那乐声跟现在的截然不同。

语音未下,箜篌的乐声又响起来了,乐声丝丝缕缕地钻耳里, 一曲接着一曲,宛如乌云缠绕月,宛如少女的长发缠绕着情郎的心,挥之不去,之不散,腐蚀着敌人的意志,使他们再也无法作战。?

这不是漱玉的幻觉,黑暗中的确传来乐声。

那些本该淡忘的旧事再度浮上心,彷佛在那一曲里,漱玉把短促的一生又经历了一遍。

茶茶一边着汗,一边附和:「一定是一场暴雨呢。」

漱玉抬手轻脸庞,不知何时他也是泪落如雨了。

他心中一,立即停下脚步,转走到窗边,仔细地聆听着—

过了半晌,茶茶才战战兢兢地问:「是里哪位娘娘在弹琴?为什麽她的琴声可以传得那麽远?」

夫用兵之,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裴梦瑶的确於用兵,他对常人的心无疑了解得极为透彻。

影动画檐低,漱玉斜倚红木雕漆镶嵌青赶珠云龙纹瓷屏,一青裙缟袂,慵梳髻翅垂,蹙损眉弯,愁痕难消,他浑然忘了现在的困境,只是想起许多许多的往事。

几只飞蛾顽地扑向烛火,赤金五香篆钟里的盘香快将烧到尽,其中一个看守漱玉的小阍寺正要搬走香篆钟,添上伽罗香粉时,漱玉忽然开:「不必了。」

漱玉正要回到内室休息,却突然听到後传来一阵幽幽的乐声。

漱玉刚刚抄完经文,他把贺莲青羊毫笔搁在墨玉笔山上,然後站起来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缓缓地:「看来快要下雨了。」

他顿了顿,轻轻地:「是瓕王殿下在弹奏箜篌。」

茶茶诧异地:「现在正是重要关,殿下怎麽还有闲情逸致弹奏箜篌?」

漱玉以丝绢拭着泪,叹:「如同项羽穷途末路时的四面楚歌,殿下现在以箜篌的乐声勾起留守里的将士的哀愁,消磨他们的斗志。殿下的武艺,自是有法使箜篌的乐声响彻。」

国丧不久,京城里严禁任何丝竹喜乐,连街柳巷也不能开门迎客,更别说裴梦瑶快将攻,京城烽烟四起,早已实行宵禁,谁胆敢在这风雨来的夜里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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