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兴永远跟漱玉无关，因为他永远无法跟裴梦瑶生儿育女。

漱玉唱了几遍，到了最後已是泣不成声，哭得肝寸断，云鬓风前绿卷，愁凝思结眉心，泪凝双脸渚莲光。

茶茶劝：「娘娘还是把那匹玉素云缎给掌衣大人吧，她们於针黹女红，想必能够把娘娘的丹青绣来的。」

锦箨参差朱栏曲，漱玉步下香阶，苔黏金凤鞋，他独凭玉栏，看着画帘低卷，影重重，燕语莺啼，数新荷翠钿，轻泛平池，一帘风絮又未休。

「是的，娘娘。」

茶茶诚惶诚恐地：「娘娘要是不开心可以告诉婢，太医令大人说过，娘娘的总是好不了，大半也是因为郁结在心。」

漱玉跪下来谢恩之後，便把那些赏赐束之阁，看也没有看过一。

「雾起氤氲遮望，樱烂漫远峰间。烂漫樱放，遥遥最峰。山峦霞霭起，莫向前横……」

漱玉看着自己的双手，摇：「反正已经绣到一半，还是亲手绣完吧。」

漱玉低整理锦袖，细腕上的海蓝宝十八手的长度本来还是刚刚好的，近来却总是落到手肘里，保养得宜的纤纤十指满布针刺的伤痕，也是学习针黹时落下的。

午後，雨如烟若丝，长信重门昼掩关，清房晓帐幽且闲，柳荫稠绿波痕腻，枝梨幽艳白，清溪添涨桃。

他把聂司簿请过来，本就是为了找些事情打发在望舒殿里千篇一律的日。

在雨打梨闭门的夜里，裴梦瑶会在哪里？是在红袖添香夜读书，还是在颠莺倒凤，无限情不肯休？他记得漱玉吗？还是他已经在後悔，不该在长乐殿里救下这个负累？

茶茶试探着问：「娘娘……可想要些盐渍樱？」

翠空云幕净，映照着漱玉的脸庞，却照不他的底，他缓缓地：「那些东西不必再留着，还有那幅绣虎也烧掉吧。」

漱玉知茶茶向来服从，定必不会奉违，便不再纠缠此事，转而向茶茶：「陛下曾经赐给我一个玉雕龙纹瑞兽枕，听说玉枕对有益，待会你替我送给岑芳猷吧。」

漱玉屏退所有人，一人坐在窗前，冰肌玉骨淡裳衣，绣窗冷薰炉，象床沉，凤枕屏山。他起孤灯，一边看着雾雨风，一边擎着箜篌。?

明明是帐枕腻炷沉烟，但漱玉依然很寒冷。那寒冷从漱玉的内心一直扩散至四肢，拥衾欹枕难成寐，粉艳初褪，雨铅腮，他只能放任泪滴缕金双衽。

他反反覆覆地擎着同一首曲，是那天裴梦瑶亲自教会他的。

虽然裴梦瑶有过怀的姬妾，但那毕竟是他在关外从军时的事，而且只是个无名无份的胡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嫔御有喜，意义自是大不相同，裴梦瑶想必会很兴的。

毕竟茶茶不知银妆刀的事，才会说这样的话。

「娘娘对陛下的情意，陛下是明白的。」茶茶顿了顿，安：「所以陛下登基之後，还是对娘娘怜惜，册封娘娘为嫣贵妃。」

主仆俩穿过碧藕丝丝，红榴叶叶双，漱玉静静地站在樱树下。那应该是从镜阁里迁来的樱树，此时樱已经盛开，宛如大片红云茜雾，枝胭脂颗。?

茶茶从漱玉嫁时便侍奉左右，自是明白漱玉说的是那个放满裴梦瑶的丹青的木箱和摆放着家书的方盒，他忙：「可是……娘娘您画了那麽久……还有那些家书……」

漱玉愁痕沁碧，苦笑：「你侍候过云公，又侍候过我，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岑芳猷怀之後，裴梦瑶心甚喜悦，赐她从二十七世妇升为下嫔凝华，然後大大赏赐了六。

之前裴梦瑶差人把镜阁里的搬到望舒殿里，漱玉却再也没有碰过那个木箱，遑论为裴梦瑶描画丹青。

琉璃波面月笼烟，珠帘低卷，半床影，漱玉习惯了独自躺在绣床上，那张曾经承载着他和裴梦瑶的宵情，曾经见证过裴梦瑶温柔的拥抱的绣床。

声声箜篌宛如杜鹃啼血，天残碧，雨洗檐绣帘，杨柳雪，满树梨留不住，只能散成一川香雨。

漱玉摇摇，他好像在沉思着什麽，忽地：「之前我放在那个木箱和那个方盒里的东西，你得空就给我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