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得到满意的回答,对海悧笑了笑说“早点休息”。
海悧送走育儿师,放散长发,脱去外衣,只穿着裹胸和小裤回到孩子床边。
“你头发有怪味。”亭亭不高兴地扁着嘴。
“啊,对不起,刚到家还没洗澡……”他捉起自己发梢嗅了嗅,是孟总的雪茄烟味,“没事哦,等下洗了澡又是香香的了。”
成年人的注意力总是被他人身体散发的讯息牵制,对其他气味反而不易察觉。
“老师说,每个人的愿望香味都不一样的,可是我都闻不到。”
“你还小嘛。”
对信息素的感知到了青春期才会活跃起来,幼儿的世界里没有这些细碎密语的纷扰。
“你是什么味的?”
“保密。”海悧笑着比个噤声的手势,“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到时候你也会有自己的香味。”
亭亭有点懊恼地瞪着眼睛。在这个年纪的孩子眼里,世界上充满了诡异而难以理解的事物。而自然本身就是蛮横无理的,成人也并非真正理解,只是放弃了对它的抵抗。
“还是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要有香味……?”
“大概是为了交流吧。”他引着亭亭的小手摸到他后颈特殊柔软的那一处,“气味是成年人的语言,可以让别人知道我们的想法、愿望。”
“可是,你们不是也会说话吗?”亭亭似乎更迷惑了,“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海悧失笑,“是啊,为什么呢……”
亭亭的手在令他费解的成人身体上好奇地走动,像玩彩泥一样随意揉捏着父亲细软的肩和手臂。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奶油味的。因为你又白又软,像奶油。”
“明天爸爸在家,中午吃奶油炖菜好不好?”
“好。”
亭亭玩够了,握着父亲的手,沉入羽绒枕头里睡着了。海悧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等到孩子睡熟,吻了一下那没有愁纹的稚嫩额头,起身出去洗漱。
他在这个家里准备了儿童房,但眼下还舍不得把亭亭的床搬过去,每天醒来第一时间看到孩子仍是他不忍割舍的特权。
而见不到亭亭的时候,子轩总会不可避免地回到他心上。
、电影里的重逢总是发生在众人的期盼中,带着花火般壮丽的盛情;生活却是毫无征兆、平淡而匆忙的。也许他梦想中的那个人从未真实存在过。得以从彼此的期待中解脱,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事实上,如果子轩没有离开,他就不会拥有亭亭。
是应该庆幸吗?他在淋浴中仰起脸,让热水冲走无由的眼泪。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可以对谁说起。每次和双亲联系都只报喜讯,绝对不想让他们再多担忧;自从离家到城市求学,渐渐很难再和老家的朋友们倾谈,尽管在网络上关注着彼此的生活,终究不能进入其中,变成无法再接通的、平行的单向关心。
更艰难的是,自离婚以来,他发现自己不愿再面对过去的朋友,如同不愿面对过去妄想的自己。他曾经毫无保留地告诉每一位好友:婚姻是他一生的幸福。他知道没有人会责怪他未能实现预言,但他自己却有这样奇怪的怯懦,感觉自己像一个骗子。人们不责备爱情的失败是因为他们相信爱情中的豪言壮语都是夸张的抒发,不追求实现,而海悧自己知道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准备践行的。
他吹干头发,裹着浴袍走回客厅。挂在墙壁正中的相框里是他和亭亭去年拍摄的家庭写真,父子两人都戴着白色的毛绒独角兽兜帽。有一瞬间他感到照片上的孩子有些陌生,和他刚刚在卧室里亲吻过的那个并不相同,然后意识到这就是成长的速度,稍不留神这些小东西就变成了全新的样子。多么奇妙。
他从茶几上拾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次少晗。他们的对话窗里没有文字记录,少晗是那种习惯直接通话的类型,之前几次联络都是直接发来通话请求,不耐烦打字的样子。
这个时间,少晗的夜生活是不是刚刚开始?
他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发出了信息:
(少晗哥,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出乎意料,少晗没有回复语音,而是发来文字:
(出什么事了?)
海悧愣了一下,猜想少晗耐心从何而来……是不是考虑到他家里有幼儿,夜间需要安静?
他窝进沙发里,慢慢打出下一条消息:(我今天见到子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