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问询自己去处,只好歉声道:“不往哪里去,随意走走。”
年纪稍长的侍女盈盈一礼,“公子会错意了,奴并非有意探查公子行踪,只是见公子北向而去,需得稍作提醒。府中北面多设禁制,鲜少人往,公子不明实情,怕是会走错了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纵是不当心也难明辨。公子想去何处,不如由我二人陪侍。”
“不必。”云归折回身来,轻道:“我不走远……就去这边去看看吧。”
俩人见他折而西行,原地弥留半刻,方才缓归。
云归停在丛丛簇簇的木犀树下,徘徊逡巡,抬眼却见树梢掩映中的一块匾额,上题“一捧雪”字样,原来林后一座梨园矗立,低矮的枝桠上搭放戏装行头,隐约传来清昶南腔,道是昆曲。
他站在墙外,拾听一出。
抬头再看向那块匾额,觉得这字提得当真妙极,初见只想到梨花若雪,不称梨园称雪园,倒不逊色,乍一听到这声“一见玉杯怒生嗔,恨不得倾在地埃尘”,才蓦然想起这三字曲名,韵意悠长。
这一折讲的是忠仆长弘化碧,判的是奸相弄权营私,门客背主求荣。
云归兀自沉吟,思及续曲,“雪杯圆,何以圆。”
“破镜重圆,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可以’呢?”
墙头蓦然探出一颗脑袋,少年人十三四岁的模样,双手撑着砖瓦,明眸忽闪,直直地盯着他瞧。
云归不曾问他姓名,也不问他作何,只道:“岂不闻‘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非也非也。”少年拖着下巴,说道:“有曲子唱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所以说情之所至,便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你瞧,里贵妃与明皇不也在月宫相遇,终成眷属么。”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云归淡然道:“终究还是遗憾。”
少年说不过他,倾身一跃,空翻出墙,稳稳地站在云归身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这位哥哥我从没见过……殿下新打来的野雀儿真漂亮,就是不懂规矩,到处乱跑……”
云归腰间一紧,少年忽然扑向他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身后传来刺耳的声声喝骂。
“我把你个小跳蚤虫儿,两眼不见就蹦出笼来,打死清净!”
“哥哥救命!天杀的老娼妇又拿骚毛抽人了!”
只见从园中走出个齐半老徐娘,齐耳短发,手中拿着一尺来长的粗鞭,嘴里全是咒骂,语气甚急,步步紧逼。
云归不明情状,少年也在他怀里缩着脑袋嘟哝,不清不楚却不像好话,腰间的手臂虽瘦弱,却十分精干有力,一个劲的只拿他当盾,死活挡在身前。
云归只当他害怕极了,却没有看到少年嘴角噙着的一抹冷笑,以及眼底浓厚的弑杀狠戾。
“干什么,干什么,你这拖的是什么人,还当找上靠山了,你给我滚出来!”
妇人见生拉硬拽使不通,扬鞭一下儿抽向少年的后脑勺,云归糊里糊涂叫他俩人东拉西扯,千钧一发之际却护住了少年的脑袋,生生挨了一鞭,额上霎时冒出冷汗,从胳膊肘到手腕的皮肉火辣辣地发疼,甚至觉着骨头都快被劈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