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言辞随意面和煦，与虎家庄里暗藏疏离之意的形象相去甚远，一番打趣下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

崔奉止本打算仔细回忆下那场正面迎战焱蛇的打斗。对方乃妖界大能，不知存了几千年的修为，自己为了救下师侄便贸然手，实是凶险万分。

“他叫鸣，虽然份上还是外门弟，但已经得了一位长老的看中。那位长老与我有些私，便安排他先在我这饮峰上些洒扫的差事，只等年后的大比就收他为徒。”

尽，山巅又恢复了寂寥，不闻人声。

那时他只以为是自己往歪的地方想了，还在暗自惭愧，现在看来，怕是他们两人确有什么私情。

赫凌云在师兄动符纸的那一刻便耳边嗡鸣，脑中眩，直到旁那人伸手往他背上一推，让他步伐轻飘地走了几步，才猛地清醒过来，打量了一下周遭，是全然不同的一片风景。

“也行，”崔奉止闻言竟是颔首，“既然师弟想睡草席，那师兄更不该贪图享受了，待会我就去讨床破褥来跟你一块勤俭持…持门派。”

他这般想着，便阖了，平心静气地回顾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来。

有人刻意压低了脚步声向这走来，怕是不想打扰到他，奈何自己五锐，远远地就捕捉到了响动。

他心中情绪一时复杂难明，无言地跟在对方后，了一间厢房。

他的师兄正盘坐于粼粼波之中，在调息吐纳间消去一疲累。

他试图通过思索旁事来把这一幕画面压在心底，但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他已是气息浮躁，秀眉拧，放弃挣扎。

盲童朝他施礼，退至屋外，静待那一阵窸窣响动。等响动消去，方敞开心目，候于门前，为装束一新的赫凌云指了灵泉的方向。

崔奉止往翠树影里漏的屋檐一角瞧去：“这儿便是我平日的居所了。新院落尚未收拾好，这几天还得委屈你，暂且在我屋里的侧间住下。侧间窄小，难免有照顾不周之，还望师弟海涵。”

“师兄。”

既然对方能淡然接受此般孽，他日后行事似乎也能更坦些…

不知为何，一个之前未曾注意的细节，被思推挤着来到岸边，像浪一般碎成一团雪白的雾，显在他面前。

今日一番奔波游走，甚是辛劳，哪怕自己仙半成，也难免要生倦意。

“师弟，你且随鸣去换装束，我先至灵泉那歇息片刻，你待会可来找我。”

但我当时又能如何选择呢…他长叹一声，左尾的妃芙蕖仿佛也耷拉下来，快缩回苞待放的菡萏。

这时脑海里蓦地闪凌云师弟的一副好容：初见时那人眉冷淡，如空山孤鹤，一风姿却是隽雅俗，似幽涧劲松。

脑中昏沉尽散，崔奉止仓皇抬，见那人沐于满天月之下，抖落一肩梨。

厢房内并未置镜，他自是不知这仙袍于他上是何模样，也无法询问鸣。因此有幸得窥他此刻清容玉貌的，单单崔奉止一人。

“我不在乎这些，夜里若要睡下，予我一卷草席即可。”

鸣从椸上取下一荼白仙袍，恭敬地奉于他面前，赫凌云以双手接过，只觉轻盈不似凡间。

师弟与寻清师侄一块来的时候，二人面有异，寻清低不敢觑他，师弟上也沾了些…的味。

又低对那小童低声吩咐了几句，就笑着朝赫凌云了个“请”的手势：

待那小童走近，崔奉止方转向师弟开：

崔奉止不知是愁是悲是哀是叹，总之万般情绪咕嘟嘟地一团，唯独不想承认的是那一瞬间的心安。

“不过忙了一会工夫，倒差教我忘了。这附近有一汩灵泉，泉清冽，于修行一事上颇有助益，师弟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可去灵泉那里浴。”

崔奉止衣衫未解，袖袍却是一珠不沾，仍维持着整洁的形态。几衣角被内转的浑厚内力一，轻轻地飞舞飘，搅动澄澈静，也勾起他心中一思。

这时一溜潺潺声传来，夹在啾啾鸟语间愈发悦耳。赫凌云单听那击石的音，便觉遍生凉，燥气尽去。

赫凌云说“好”，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一布麻衣，确实与这神霄绛阙格格不。

长羲作为一方鼎盛仙门，门下不加饰厉而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长老弟不知凡几，可依自己愚见，单论风仪形貌，怕是无人能压过新门的赫凌云。

“哪里，师兄费心了。”赫凌云见那庐舍明亮宽敞，知他这话说得太客气：

方才一个照面，赫凌云已看鸣双目无神，原是瞽者。

唤作鸣的小童向他行过一礼，便静静地引路在前，行走时一声响不闻。

崔奉止又抬手运了一气劲，飞向那悬于屋下的铃铛，铃铛晃动着发脆响，不多时便招来一名着青衣的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