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替他打了盏灯，人站在他后，一只手虚虚地拢着烛火。

八月节前两日，杨平连着送了好几趟东西给陈茗儿：石榴、，榅、枣梨、糖栗，枨橘，都是时令的蔬果，还有一小罐新酒。中秋吃螯蟹，螯蟹寒凉，必要着紫苏姜酒。

此时雨停月朗，是被洗刷得极净的靛天空，微凉的空气中有金桂的香气。

红糖煲姜凉了是不好喝。

前蓦然亮起，沈则摆摆手，“不用灯。”

“五爷，方才我去送东西，陈姑娘问起咱们什么动手。”

“等螯蟹蒸好了，我再姑娘送来。”

“姑娘的字写的真好看。”

但陈茗儿知，堂屋的那盏灯这些天一直陪着她，不过多晚，一定是她的灯先灭。

“还没有，”陈茗儿苦笑：“有八十多卷，一时看不完。”

离发的日越近，沈则的话越少，待在屋里的多数时候也是锁着眉盯着荆州地形的沙盘，心中将可能情况推演了一遍又一遍。

还有就是——他暗自一笑：

沈则一向睡得晚，临睡前往院中转了一圈，陈茗儿房中的灯还亮着。

那一日是腊八。

姑娘的影投在碧纱窗上，额前几发丝凌地翘着，俨然一幅埋苦读的模样，低勾勾画画，再随意地扯了扯落在肩的毯，人往低缩了缩。

这地形早已烂熟于心。

杨平思量之后，还是多了句嘴，“毕竟这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沈则了气，伸了个懒腰。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惬意和放松的心境了。

舒通透。

纵然对付那些医书药典已叫她疲力尽，可她仍是匀力给沈则了个几个香，她想当面给他。

杨平没读过多少书，很是羡慕，憨笑：“这么多书姑娘全都读完了？”

接下来的十几天，沈则忙着荆州的事务早晚归，陈茗儿窝在房中念书，两人打照面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沈则也从未跟旁人问起过陈茗儿，就好像已经这号人抛诸脑后了。

陈茗儿眸忽地一闪，轻声回他：“再说吧。”

“那是自然，有许多事都需要提前筹划。”

陈茗儿抿着嘴又笑了笑，有些局促：“我知了。”

盏灯，上披了一条薄薄的毯，倚着陶案，边读边注解，连晚饭也没顾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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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平才要转，见陈茗儿张了张嘴，人又停下来，问她：“姑娘还有吩咐？”

“姑娘若是有话要对五爷说，大可去找他。”

哪怕荆州还有无数艰难等着他去面对，但有这片刻的息，也就够了。

沈则直了直腰，

陈茗儿笑笑，神情惶然：“五爷什么时候动去荆州？”

“姑娘接着看吧，我就不打扰了。”

“五天后。”

上一世，他打完这场仗回京的当日，把她从闵府的柴房里接了来。

“那……”陈茗儿话说的很慢，“他近来应该很忙吧。”

忆起这段往事，不免怅然，陈茗儿叹了声，额角，随手捻了只枨橘在鼻前嗅着解乏，复又去看啃那本。

杨平拍打着衣襟沾染的灰尘，无意间看到摊开在陶案上医书，上密密麻麻的注解，都是漂亮的蝇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