畋猎,烤几只山鸡野兔,茹素则摘些野果也便罢了,可要照顾谌西流一个小奶娃娃便断不好如此应付。
眼见得拿针线的拿针线,进庖厨的进庖厨,谌西流坐在窗台上晒月色,手里抱着秦辛给他逮来的小兔子,本对成果毫无期待,可这几个瞧着笨手笨脚的大男人所裁衣衫与所烹饭食竟出人意料地有模有样。
同尚衣局与御膳房虽尚属霄壤之别,可也同料想中的惨状相去甚远。
谌西流吃着甜香松软的千层白糕,心中暗忖,大抵天赋一道委实不可貌相。
掌勺的秦戊在一旁忐忑地望着谌西流,急道:“小淅觉得味道如何?若不称意便重做。”
谌西流颔首:“多谢款待,我身上有些银钱,充作食宿之酬应是足矣,几位……”
旁侧秦癸连忙否道:“你一个小娃娃,我们要你的钱做甚。”
秦壬与其余六人有些不同,心智不全,整个人呆呆傻傻的,只会小声道:“淅淅,可爱。”
谌西流:“……”
他心知便是说自己已然及冠,这几个也不会轻信,便只得按捺着,待白日寻个时机教他们眼见为实方才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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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澄澈,碧空如洗,鹊鸲翔集,美人高卧。
绿窗纱外有身影迫近,云纹拔步床上的谌西流霎时间张开双目,冷喝道:“何人在外?”
足音停滞少顷,谌西流也已起身行至轩榥前,窗扇一开,便见一少年郎君颇有些局促地站在外头,身形挺拔如松,唇色倒像是负伤失血后的浅淡,乍然与谌西流相觑,整个人便是一震,旋即一掀衣摆行了最为郑重的稽首四拜礼。
“肃王世子谌北徵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谌西流闻言挑眉,直接从牖内翻身跃出,骇得谌北徵顾不得起身便膝行着要去接他,可这点高度太子殿下六岁便能任意来去了,鹞子般轻巧落地后,斟酌了下称谓:“……四弟请起。”
谌北徵听闻这一声“四弟”便掌不住抬起头来,可谌西流面上的笑意却如一桶冰水将他兜头浇透。
那笑意薄而漂浮,眉梢眼角风情绮丽如云蒸霞蔚,却又最易消散。
这看似亲厚实则疏离的笑,是出于对他父亲肃王手中虎符与北疆五十万精锐的忌器,与他本人毫无牵涉。
谌西流能唤他为“四弟”,他却没资格乘机唤对方“三哥”。
谌西流其实更关心另一桩事:“此地颇多玄机,你是如何过来的?”
谌北徵自然无法据实以告,便期期艾艾道:“臣弟本置身长秋宫,一觉醒来便在此处了。”
谌西流眯了眯眼,难辨是否信了谌北徵的胡吣,继而便见谌北徵自衽中取出一四方剔红堆彩团花匣,内卧一顶巧夺天工的芙蓉碧玉冠。
“见面礼,奉与皇兄,臣弟技艺拙劣,盼皇兄包涵。”
谌西流将玉冠托在掌心,似笑非笑道:“你亲手雕的?”
谌北徵讷讷点头,便听谌西流凉凉道:“不知何故骤然现身此处,却随身携着与孤的见面礼么?”
谌北徵手忙脚乱地解释道:“臣弟……”
话方出口,整个人便刹那间无影无踪了。
谌西流指尖点在莲瓣上,仿若自言自语般道:“谌北徵……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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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交,昼渐长夜渐短,秦戊今日特特早归,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闲,恰好精进厨艺。
可影壁之后、抄手游廊之内,却坐着个长衫曳地的美人,雪色衣摆迤逦若清溪浮浪,侧颜轮廓盈盈如菡萏照水。
秦宅所藏书简丹青颇丰,然无琴棋可娱,谌西流便捡了一捧石子来自己同自己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