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原本松动的决心又重新变得异常定：“你不必再说了，我看你已然坏了心，断不是轻轻巧巧地说几句便能教得好的了。如今阿娘惯着你，我衙门事忙，不得空你，我想着，还是

“那一年，哥哥你为了准备乡试，在书院里日夜苦读，阿娘病得下不了地，怕耽误你功课，死活不肯让我给你送信，寒冬腊月的，家里柴火看就要烧完了，我怕阿娘病得更重，只好到大伯家去求他们舍我些柴火，可大伯他们都是怎么对咱们的？”

正值初夏，窗外碧影斑驳，晨光透过窗纱落在他乌黑的鬓发和俊逸的侧脸上，远远看着，直如画中人一般。

冯初月声音里的哭意骤减，转为愤恨，“柴火给是给了，可都是些遭了的柴火，我了半天，冻得手都僵了，却怎么都不了火！耽误了这些功夫，天都黑了，可咱们家连车都没有，我不敢再门去寻柴火，急得对着一堆柴火直抹泪。若不是俞先生他们正好路过，来瞧了瞧，咱们那晚怎么熬？阿娘说不定就冻死了！”

“初月……”冯母哑着嗓开，“这些苦都过去了，咱不提了，啊？”

？阿爷刚下葬不久，大伯便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盘算着要霸占咱们的宅，要不是俞先生看不过，来主持公，咱们恐怕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不！我偏要提！”冯初月抹抹泪，直脊背，“那回，哥哥你一心跟着城里的参贩学买卖，想赚些银钱贴补家用，谁知因年纪小，被人给骗了，买卖的钱一脑地全赔了去。那段时日，咱们家拮据得连下锅的黍米都没了，若不是我跟阿娘日夜给人补衣裳，熬得睛都快瞎了，咱们一家三能熬得过去么？早饿死多少回了！”

冯伯玉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表情木然，久久不语。

她说着，伸一双白皙的手，直直凑到冯伯玉前：“妹妹我这双手，远看着还是那么回事，可只要细打量，就能瞧见上面有多少厚茧和陈年的冻疮！别说长安城里这些小，便是大伯家那些堂妹，有一个小娘的手像我这么糙吗？”

冯伯玉冷然打断：“咱们过去是吃了不少苦，可你怎么也不至于连女儿家的廉耻都不顾，好好的，竟去夜奔私会陌生男，还险些因此丢了命。要不是青云观的士把你送回来，我和阿娘都不知你竟如此胆大包天！”

冯伯玉目光落在妹妹手掌上，果见掌心中一溜厚厚圆圆的茧，虎还有几红红的陈年冻疮，想来都是妹妹前几年替人洗衣裳或针线时留下的痕迹，看着委实陋，浑不像妙龄少女的手。不免由怒转怜，原本定的心意也开始有了动摇的迹象。

“好容易熬到前年，咱们家的日终于宽裕了些，欠人的债都还清了，还置办了宅田。今年更是喜事连连，哥哥你中了，还在大理寺当了官，又把我和阿娘接到长安，买了宅安顿咱们。妹妹我本想着，往后咱们家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可谁知哥哥你当了官，脾气也大了，妹妹犯了错，你竟一情面都不留，直接便要将我送回原州。哥哥，我总算知书上说的那句‘只能共苦，不能同甘’是什么意思了，说的可不就是咱们一家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