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莫名微怔。

时日久长，他也是慢慢地，在这几年的日夜不寐里，才想通了一些事。

楚既明看着那株桃，渐渐有些了神。

她的脸是怒的，眶却发着红，全然不顾尊卑礼仪了，她尖声：“你现在这副样给谁看，他会看见吗，还会心吗？你就是要殉死，想要下去找他，也要看他是不是愿意见你，愿不愿意同你一块儿！”

他越咳越烈，到后几乎只能气不能气了，外间的锦云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对，急急推开门来，手里拿着药瓶，匆匆走上来，拍抚他的背，又把瓶中药抖一来，要给他服下。

他只是不好，他是病死的，同那个人没有半关系。

夜里下了一场雨，隔日一早，绿意便变得鲜明起来。

他应该是要一地受尽折磨，被病缠，不得好死。

他像熬鹰一样熬着自己的，不眠不休，饭量也锐减，这四年多一一累积下来，在去岁冬日了彻夜凉风之后，终于彻底爆发，生了一场大病。那一副大躯，好像一夜之间，就成了一沉疴病，分明不过二十来岁，却好像风烛残年，一气就能将他灭了。

然而与之前无数次一样，这场咳嗽似乎只在折磨他，还不想这么快就要了他的小命，咳半晌之后，楚既明的肺里渐渐能够新鲜空气，他开始能够呼，意识又渐渐地回复过来。

他全无力，半在椅中，腔剧烈地起伏，那是背叛了意志，在努力地自救。

他当时听了，其实十分不快。

想到从前，也有那么一个人，也是这样的颜，穿着一红轻衫，醉卧在梨树下。

那样的穿束，在那人上，是极少有过的。

这样，他找到那个人，还有他们的女儿，就能坦坦地说一声：“好巧，在这儿也碰见了。”

所以他不是殉死，他没有资格。

来。

他不是为了那个人死的。

楚既明坐在桌前，一抬，看到窗外一枝桃斜来，粉烂漫。

那人从来没有为他庆祝过生辰，而自己的生日，同他那位故人，相差不过一日。

以那人的脾气心，哪里有值得他为之庆生的故人。

他闭了闭，声音沙哑得近乎无声：“……我知，他不愿意见我，不愿意同我一块儿……”

反正他从来也没有真正地收到过，也不是真的非要收到不可。

那个人去了之后，他真正的生辰，就再也无人知晓，他也再收不到，那人默默的，隐晦的祝福了。

锦云终于忍不住变了颜，怒声：“你这是要什么？！”

楚既明任她怒斥责骂，就是不肯服药。

楚既明却颤抖地伸手，将那药拍落了。

他的搐，脸咳得青红一片，又是惨白，额上青四绽，像是随时要撅过去了。他的手指抠住椅的扶手，用力得扭曲了，指骨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贴在上面，骨节尖锐得突，瘦得几乎有恐怖了。

那人总是冷郁沉，着黑着暗，好像成心要让人到畏惧。

这样，即便他到了地下，那个人也怨不得他。

自己是那人捡回去养的，自己的生辰，只有那个人说了才算。

罢了。

他的手指还留着刚才的余韵，轻微地搐了一下，他想攒起手心，却连这力气也难聚起。

可是那人也有穿鲜亮衣裳的时候，微微地带着笑，说是为了故人生辰，遥遥相祝。

楚既明有些无所谓地想，收不到也就收不到了。

楚既明看着，想着，间发，便从肺里咳几声，起先是断断续续的咳一两声，之后便是不停歇地，像是要把肺咳来那样的剧烈。

而这么多年里，自己所收到的，真正的生辰祝贺，只有那一个人的而已。

然后再也不分开了。

反正……他应该也过不到下个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