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幽白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和上次一样，是从窗悄然潜的，无人知晓，无人察觉，无人窥见。

他抹药时的手法熟稔，又极其熟悉殿主人所能承受的力，上药时不轻不重，恰到好，既没有轻到药膏渗不去，也没有重到惊醒尚在梦中的殿主人。

嘘——万噤声。

六扇茜纱屏风望着他，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凝视着他，宽大的玉簟床榻盯着他，坠下的纱帐扫过他，两人的白鹤衔十二枝铜灯照着他，无声无息地看着他来。

今晚他是来上药的，不是来上殿主人的。

只见那人侧坐在床边上，坐下之前还细心的将殿主人散落于床沿的下裳托起，收敛于床上，才缓缓坐下，并挽起宽袖来，拿过床边矮几上的药膏，双指并着蘸取些许于指腹间，再将药膏轻轻覆于殿主人的小伤。

现如今又因为赵寒受了伤，顾初痕竟恍如昨日一般。

动作极轻极柔，生怕惊动了凉夜似的，他用指腹间的余温化开凝结的药膏，药膏在他指间若一般，缓缓渗殿主人小上的患，凉丝丝的，安抚灼烧的疼痛。

他莫不是又像上次那样，又要撞殿主人内，惹得殿主人痛苦，抓床帐床褥，汗满吧？莫不是又要得床榻轻晃，震得铜灯颤颤吧？莫不是又要在殿主人未退时狠心离他而去，徒留殿主人暗自神伤吧？莫不是又要……

他躺下来，望着床帐繁复的樱纹样，耳边满脑都是赵寒以前对自己的奚落，冷声嘲笑他弱，怕疼，好欺负，说他不堪大任，难成大事。以前赵寒对他蛮横且暴戾，他上时常有伤。承受不住他的，角撕裂的伤，被他摁住啃噬时上各咬痕，更别说附近，每次愉过后，都是伤痕累累。

顾初痕觉得庆幸的是，那些伤痕无论轻重，都慢慢的被时间平复了。

想着想着，他不禁睡了过去，指腹上沾的那一药膏还残留在上边，淡淡的绿，若一枚珠般凝聚于指间。

那晚他漏夜前来欺辱殿主人时，眸里也是如此，似有什么天大的恨意加诸于，定要殿主人与他一并承受一般。

这些伤痕，赵寒都不让他用药，类似咬痕这些伤倒还好，不算重，过几日就自己消掉了，而重一些的，他只能生生忍着，忍过去。

啊，幸好不是。

是个对疼极度的人，指腹蘸了淡青药膏，却迟迟不敢往伤涂。

恨意蓄满，温柔潜藏。

上过了药，那人没走，坐于床侧，望着殿主人的睡颜许久，神复杂难辨，眸或明或暗，不知在思虑什么。前额散落下几缕发丝，被秋夜的凉风轻轻扬起，他的侧脸冷厉得像是黑夜里的寒光剑，眸溢满了冰寒，唯一的一温柔，竟留给了床榻上那位梦的殿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