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厌绵绵地：“陛下息怒，为这么个不知好歹、不能会圣心的逆党动怒，不值当呀。”

“陛下……婢叩见陛下……”

云帝：“宣。”

他长长了气。

若这是诬告，淮南王何其冤枉！若不是，那作谋逆之人也只有淮南王一个，和他妻女有何系？云帝不会连这都不知，他就是想将皇室宗亲赶尽杀绝，罪名莫须有，真谋逆，假谋逆，他本不在乎！

何厌连人带椅一起让太监们抬了去，谢长安甚至能从他的背影看他的得意，是啊，他当然得意，过去谁都瞧不起的宦官如今连皇亲国戚的命都能拿在手中玩，生杀予夺，他怎么能不得意。

他是不是……那玩意儿不好用？

何厌来得很慢。

“陛下，太仆卿何厌求见。”

云帝挥退众人，宽衣解带，赤着沉池中。

谢长安：“……”

谢长安不知，太仆卿何厌何大人在云帝面前能怯怯自称“婢”，一云，但凡有人敢提一句他的，他可没那么好脾，据说一位皇室宗亲酒后无意中说了句“何大人六清净”，就让他养的猎狗活生生咬下了孙，也彻彻底底“清净”了。

想到这儿，谢长安不免又想起天下人人皆知的云帝的私，云帝二十九即位，两年过去，如今已三十一岁，还是没有嗣。这一方面致使朝野上下惶惶不安，另一方面，又让不乐见云帝统治的王公大臣们心存侥幸——当皇帝的都会早死，云帝倘如是那再好不过，皇位又能还回它真正的主手中。

可在云帝这儿，何厌不敢坐，他是跪着让太监抬来的。

谢长安起了杀心。

难云朝这会儿偏好长得和女人没差别的男人了？如果说云帝的郁俊还能在周帝王气势下用“圣人女相”来解释，那这个何厌算怎么回事儿？他在云帝面前自称“婢”，难，何厌竟是宦官？

何厌在外多么风光，八抬肩舆横行云都，无不能至，无人不敢抓，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谁看见何大人的肩舆不吓得？谁敢不服，那就是在拿自己全家老小的家命开玩笑，一“逆党”的帽扣过来，夷灭三族不远矣。

“圣人不怕冷。”

何厌的声音柔婉转，好似闺妇人，很有一怯生生的羞劲儿，他着绯朝服，拖着两条残，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

投怀送抱，说不定比帝王的三六院还要多。

鹰扬卫们守在层层叠叠的屏风和纱幔外。

他一时居然分辨不这位李鹰卫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真这么想。

云帝面晴不定地看那封密信。

他心里觉得很不舒服，这和睁睁地看着几十条命在自己面前消失有何区别？只凭一封所谓的“密信”，和何厌几句怪气的话，云帝就要取淮南王三族人命，连彻查的表面功夫都不肯。

这可是从没听说过的事儿。

长乐原作温泉，乃大云历朝历代帝王和人们玩儿“温泉洗凝脂”的殿，中有白玉雕琢而成的可容纳百人的浴池，此时满冷，又投无数打冰窖凿来的冰砖，寒气迫人。

云帝起，把那封密信扔到地上，冷笑：“免爵除国，夷灭三族，腰斩弃市，昭告天下，孤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作谋逆是什么下场！”

“他……陛下，也不怕冻着？”

谢长安：“你觉不觉得，有儿冷？”

两个太监熟门熟路地搬来一把圈椅，把何厌抬上去，又在他腰间捆了一绳，系于椅上。

荒无，暴戾成……

谢长安目光变得邃，打量着批阅奏章的云帝。

云帝放下密信，冷冷：“这个逆贼！当初他老和汝王谋逆一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孤看在他老自戕告罪的份儿上，不仅没夷其三族，还让他当了淮南王，好啊！好得很！他就这么报答孤！”

谢长安：“……”

谢长安拧着眉看着何厌。

谢长安打对云帝鸟儿的遐想当中回神，听见“何厌”二字，不由撇嘴——云帝是暴君，那何厌就是酷吏，为虎作伥，狗仗人势，满手血腥，肮脏不堪。谢长安世没多久，就听说过无数他罗织罪名，陷害忠良的“光辉事迹”，可以说对他厌恶至极。

何厌目光脉脉地望着云帝，打怀里掏一封信，给云帝边儿的大太监，说：“婢幸不辱命，打探淮南王云不妄意图谋反，请陛下圣裁。”

他没法儿快，因为他双有疾，不良于行，用百姓们的话说，他是个。

云帝：“赐坐。”

谢长安看见这名动天下的酷吏，愣了愣。

何厌走后，云帝无心再批奏章，移驾长乐。

谢长安眉都要拧成麻绳。

李必目不斜视，嘴不动，低声：“陛下嗜寒，夏日沐浴，动辄要用去半屋冰砖，你觉得冷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