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瑜立在门外，不觉听得泪痕满襟，泣的声音终于惊动了屋里的人。她索推门去，从袖中取一玉轴圣旨，先对胤禛说：“这就是你皇阿玛赐给你舅舅的遗诏，险些被误传为传位诏书的那密诏。”

十四痛苦地闭上睛，牙关咬：“都过去了，如今您富有四海，别为我这个不成的东西伤心。”

“没有。”

十四犹豫片刻，沉默地接了缓缓展开，看到“非大逆之罪不罪”，骤然瞳孔一缩。胤禛也愣了一瞬：“这诏书……”

“是你皇阿玛去世前数日，亲手到我手上的。他说，没有这诏，他对不住胤祯。有这诏，他对不住新君。左右为难之下，只得立了个密诏，不到关键时候，不叫你们知。”

胤禛冷笑：“撒谎！那你到底在怨什么？”

绣瑜一手一个，把两个儿都拉到前：“先帝是什么样的人？文武全才，天下大能。要论个要、骄傲自负，你们谁能比得过他？可是他也有不得不向命运低的时候。所以，什么‘人活一气，佛争一炷香’，那纯粹是胡说八。”

胤禛一把揪住他的衣裳，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你是不是怀疑我篡改遗诏？”

胤禛连忙跪下，她却没有宣旨的意思，而是把那卷轴往一脸麻木的十四面前一递：“你们都瞧瞧吧。”

十四伏在地上，哭得难以自已，本理会不上这些。一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去。皇帝左右四顾，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使唤的人，又不想惊动了人，只得纡尊降贵地蹲下来，胡替他抹了脸，哼：“刚才不是还宁死不屈的吗？只怕文天祥写‘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时候，也没你铁骨铮铮，结果一眨又哭得跟个女人似的。”

十四却：“我哪里比得过文天祥，人家是民族气节，虽败犹荣。我们是自己家的亲骨斗得乌似的，不是你啄了我，就是我咬了你，有什么趣儿？蓁蓁这胎若是个阿哥，我就再也不要孩了。我只疼他一个，不谈利益，不讲权衡，不论尊卑，只共享天而已。”

“老四，还有二十天，就是雍正元年了，你盼了这么些年的大展手的时候就要来了。十四，还有六个月，你就要阿玛了

一家父兄弟，打断骨连着的，没有谁故意想害谁，只有这“不得已”三个字呵，真该写书里，警醒世人。

胤禛和十四同时愣住了。执掌天下权柄五十载的康熙皇帝，竟然连用了几个“对不住”、“左右为难”，可见他最后的日里，是何等的纠结悔恨。

胤禛表情一松，揪着他衣裳的手不觉松了劲儿，从袖中掏快手绢扔到他怀里：“丢人死了，还不快。”

拨着腕上的佛珠，咙隐隐发酸：“你当我不想吗？早知有今日，康熙十七年冬天，我就不该托舅舅去请什么神医。不该手把手地教你写字。不该在你闯祸的时候给你背黑锅。不该为你打了胜仗兴……”

“我，我怨，皇阿玛。”十四望着他，不自觉淌了一脸泪，“我原本，没想过要跟你争什么。可是他，可是他老人家，明明选中了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兵权？为什么还要当着那么多文武大臣的面，说我最像他？为什么要拉着我的手说，他一定等我回来？难这一切，就只是为了让你的磨刀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