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定亦附和：“五小，这勘主平日待我们海库，可是比这还要轻慢上百倍。时不时便称病约，手段却从不见松，我看那病，八成都是装来的。”

朱尾呡茶不语，这时一名馆丁来报：“内库的人前来致歉，说是山路崎岖，轿辇不行，勘主只能弃轿行路，故而晚了许多。不过现在已是快到了。”

朱尾伫立崖边，山风恋恋，风卷尘香。

潘少如讥嘲：“这勘主莫非是个姑娘家不成？离了轿，就走不得路了，真是比皇帝家女儿还金贵！”

潘知寿察言观，趁时言：“五小，你也看到了，那内库勘主是个矜傲无礼之人，并非是属下妄言。”

她恍若未闻，耳边只有短暂的风声。崖上的野蔷薇枝刷过她的脸颊，划浅浅血痕，她也浑然不觉。

她想，即便是梦，她也要追过去。

本来已经不会疼了，早已经空了。可这时候，又如一柄尖刀狠狠地剜了下来，疼得她浑一抖。

已淡，等了半个时辰，也不由得怫然不悦。

那一天她跑了一刹海，从此一直逃一直逃，直直要逃到天之涯、海之角去，要逃离那一场大的、无尽的黑暗梦魇。

朱尾死死地压着那人，厉声：“你是谁！”

但见崖下羊小，狭窄曲折。一人等穿枝拂叶，在低不平的山路上蜗步而来。过了几丛繁茂枝，方见其中一人青衣素袍，墨发束绢，肩下拄两支碧绿竹杖，蹒跚而行。这人步履维艰，行得两步便要停歇休息，这一行人的速度，便是被他一人所拖累。

这一万年。

忽的纵一跃，从崖上下——

那人的随从蜂拥而至，就要将她拉开。

后潘知寿一行的声音惊恐响起：“五小！”

被唤作朱佩的女微有不满，边随着她走去边抱怨：“义姊，你莫非还是不死心？……要不要见着一个这样的就追过去看是不是？……明知不可能……”

她孤踏遍千山万，碧海长天，她从不敢停下来。她害怕停下来就会忆起，忆起便是肝寸断、蚀骨绝髓。

朱尾眸光一时明灭，忽的轻笑：“真是巧了，又遇上一个。”她唤之前随她而来的红衣女：“朱佩，随我去看看。”

这人在她数丈之下，看不清面容。可是躯瘦削，宛如冉冉孤生之竹，峻傲之气，却又令她觉得万分熟悉，心中戚戚，怅然若失。

目光胶着在一起，朱尾一瞬间只觉得天地间风都静止，云都静止，万丈浩浩退却，红尘世间风云刹那变幻，沧海桑田。

那青衣人拄杖止步息了一会儿，低低：“不必。快到了罢？”说着，便仰向上望去——

那馆丁笑：“大公，小的方才远远瞧见了那勘主一，是个男人，不过长得确实是比姑娘家还漂亮。只是拄了两支拐杖，像是上有疾。”

这低哑声音，这眷念容颜，多少次夜来幽梦，泪寒枕，多少回山穷尽，断天涯。

她耳力极好，听见崖下人忧虑：“勘主，你不能再走了。还是我背你上去吧！”

她扑落在青衣人的上，那人竟是羸弱不堪，两人齐齐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