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被问得哑无言，沉于愧疚中不说话了。

“青儿……”小白公终于开说话了，他扶着额，声音虚弱，满腔悲凄，“算了、罢了吧……莫要与许公夫妇为难。如今玉杯已碎，缘分已了，该是你我识趣离去之时，切勿搅扰了这对贤伉俪、举案齐眉的夫妻情……”

他谨遵师傅法旨，托得起他老人家生前的衣钵。可本心里，法海只听雨观雪，一炷清香，参一段静禅，听一曲雨打荷叶的寂寞。谁又愿意跑到污浊的尘世间，去那些凡人的闲事呢？

今日的法海，伫立于七层宝塔的琉璃上，脚踏清风，目观遥远。长长的墨发随风劲舞，腕上的佛珠绕臂旋动，每一层翘的塔檐上，挂着若只摇曳的金铃，在风中颤着渺渺佛音。

法海凝视着远、那一团青白相混的妖雾，面上现饶有兴趣的神情，眸中着困惑不解的惊异。那妖气中，仿佛凝固了一段到化不开的情劫：分明怨气冲天，却又着似海的柔情；分明杀机已现，却又留着不忍下手的情面。有意思，有意思。妖之中，竟也有这般复杂、通人的么？

冥冥之中，他被那团妖雾引，思忖片刻，他便凌空踩着祥云，去寻那个勾起他好奇心的妖。

“哎哟哟！你们这两个妖怪倒是舍得现了？！你个黄小儿休要血人！什么负心汉绝情郎的，这一位可是我的夫君！我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门的！而他呢？”她指着百莫辩的小白，“他不过是以妖术迷惑了我夫君，诱他无耻苟合的妖怪！我夫君若是舍了我、择你们而去，那才叫天底下最最大的笑话！”

正当此时，状元府的大门叫一凌厉佛气给冲开，一声着笑意的谑语，好似钟謦一般铺天盖地地沉下：“他不要你我要你啊……白蛇，让小僧带你走可好？”

小青初成人形，还不怎么会说人话，论伶牙俐齿他不敌许夫人，可若论中蛇牙，他比谁都尖利！“咻——”他朝着不知天地厚的臭婆娘，一吐满杀意的红信。

许夫人一次见到半人半蛇的妖，心下里自然也有畏惧。可她自小着相府大小的名声，作威作福惯了，即便是慌张，也要着腰住了这一气，不能叫外人瞧来。

“我、我……”许仙抖着，心笼罩着被蛇妖报复的恐惧，面煞白得什么都说不来。他竟一时情急，躲到了盛气凌人、看起来毫不畏惧的妻后。

许仙见终于没有了生命危险，便又良心发现，生了些惜别之情：“小白、你……你打算去哪里……”

而法海也乐得清静，无意去修补那断桥。除卫，只是师傅法能禅师圆寂之前，留与他的遗愿。他自小便是个被师傅收留的孤儿，无依无靠，只得跟了师傅禅修——尽二十多年来，他也未曾悟透，人为何定要成佛？可他天资聪颖，佛骨非凡，注定不是池中，年少有成，修为之厚，抵得过别的僧、回几辈的苦修。

他抬望许仙的最后一里，蒙着心灰意冷的尘埃：“不知。我世代庇佑你许氏一门，如今忽的破了契约，我还真不知，要去往何为好，天涯虽大，小白却无以为家。不过许状元，新科登堂、风光无限的状元郎，你当真关心我的去向么……”

可今日不同。

（待续）

“小白、小青……你、你们怎么来了……”许仙没想到，他没想到啊！以为摔了残杯便可永世不见，没想到最无颜面对之人，顷刻间就现于前。

*

也纷至沓来，聚在此地吐纳灵气。故而遭受妖扰的人们，慕名前往金山寺求救，把原本好好一座、通向佛塔底层的石小桥，给生生踩塌了，以至于那座无名桥，亦成了一方特景，谓之“断桥”，破有意。

“许仙！”小青扶着刚从休眠中行苏醒、尚且虚弱至极的兄长，鼓着孩童气呼呼的小脸，一伸指，劈盖脸地怒喝，“我哥哥果真错看了你！原以为你是情比金的痴情郎，没想到你是心若墙草的负心汉！你的良心，是不是叫狗给吃了！”

小白鼻中漾一声苦笑：事到如今，作这假惺惺的模样又有何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