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寻个不是的地方来，便是低了些。

贺氏收回了目光，上前亲手替她理好半臂和束腰。屋外夜风大寒凉，又绕肩为她围了一领厚绒帔，最后才后退，躬行了一礼，笑恭敬地：“请小娘随我来。”

絮雨望着面前之人。

絮雨走了去，朝端坐在对面座上的裴冀行礼，呼裴公，拜谢。

“那年你跟阿公来此，我记得你只这么——”

不过，家主既然接纳，这便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她的年纪也大了，力日渐不济，正盼着早日能有新的女主人，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非贺氏多心，而是婚姻并非小事，她私心疼少主人，故难免上心。今夜一番暗中观察，发现长大后的叶女无论是样貌，或教养、礼节，无一可挑剔之。

甘凉虽远去京城，威远郡却是要冲之地。对于寻常人而言，或也可将这视作朝廷信任，在此历练几年，便是日后官场的资历。但对他，毫无疑问，意味着是被彻底放逐在了朝堂之外。

“一晃你竟也这么大了！时光不居啊，只见少年人迎风长，不觉自己白，看已是变作朽木老骨了。”

“你来了这里，就当是自己的家，往后安心住下，缺什么，只和她讲。记得早年你来的那回，外面还着，也不敢叫你去，如今不一样了。此地虽然不若内郡阜，但风光壮阔，也颇有可游之。等你休息好，我叫人领着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这女娃虽然很快就要成自家人了，但现在还是客，又是多年没见面的后辈，不好叫她看到自己不修边幅的模样。

十六年前，当朝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叛，叛军势之猛，令朝廷措手不及，先帝在景升太的保护下仓皇逃，京城随之陷落。正天崩地裂人心溃散时局危难之际，是当时已辞官隐居故地的前宰相裴冀站了来，如中砥，召合各方诸力，稳定人心，又亲赴战场调度指挥。他被先帝封为安国公，再度拜相，名望一时天下无二。

然而，便如无定势，人亦无常好。就在克复京城大局将定时，短短半个月内，先后发生了两件大事。先是传言景升太未遂自尽，接着，本就已是老迈不堪的先帝受打击卧病不起，逊位于那时还是定王的当今圣人。朝堂还没从这一系列变故里平稳下来，为宰相之首的裴冀又被卷了胞弟神虎将军裴固的罪案，贬谪外放，几经辗转，最后来到这里，起了郡守。

裴冀无女，早年有个独，和裴冀胞弟神虎将军一样，叔侄二人相继战死在了那场国殇里，如今边虽还有个视若亲儿的侄儿，名萧元，但却时常不在跟前。且侄儿情沉敛，见面除了问安和公事，和他也无别的闲话。至于边的下和僚属，更不可能心。在这边远之地长年孤独久了，面前忽然多了如此一个朵似的的女娃，方才想好的说辞全给丢在了后脑勺，笑意不觉爬上角，连连，叫她无须拘束。

若从外表看，很难想象，面前烛火中这位着便服看起来颇为苍老的边地郡守，便是昔日那位曾挽狂澜于既倒的救世名臣裴冀裴宰相。

她说的是普通的一句安之言，但目光诚挚，叫人觉熨贴无比。

贺氏方才人在门外，却将内里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书房之中，一个须眉半白的清瘦老者正在向着烛火夜读，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贺氏叩门称叶女前来拜见。

郡守平日多沉郁，难见有舒心的笑，今夜却一反常态，可见他和此女投缘。

然多年前便随了收养她的阿公来过这里，贺氏也曾与她过一段时日，知她极是懂事——记得当时大人不让去，她便从早到晚整日只在屋中作画，手冻得生疮也不放笔。但那时，毕竟年幼，尚未定，如今多年未再见面，也不知情到底变得如何了。

絮雨早年虽然也随阿公见过他的面，但毕竟是外人，且多年未再见了，这回再来，本就心事重重，起初免不了有疏离戒备之，见他态度亲和更甚从前，登时多了几分亲近之，便说：“裴公老当益壮，定能长命百岁。”

他一亮，立刻抬放下书卷，正要起来，顿了顿，抬手又先抚平自己的须发，再正了正衣襟，最后坐直，肃容完毕，方开命人内。

裴冀大笑声，问她路上的事，絮雨一一作答。闲叙片刻，看她眉间带了几分淡淡倦，忙将贺氏唤，叫带她回去休息。

或是有所怀，喜之余，他又笑叹了一声。

再想到那桩即将到来的喜事，贺氏的心情也跟着倍加欣喜了，立刻应下。

他抬手比了比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