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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茫替他换上一支蜡烛,室内顷刻一明。他见公子又换了一件婚服。
宋管家说:“这件是玲珑阁的掌柜亲手做的,向来千金难求。”
阿茫围到跟前儿左看右看说:“公子穿这件,好看,英明神武。”
公子蹙着眉,说颜色太深了,就放到一边。
他见公子脱下来,重拿起一件穿在身上。
宋管家说:“这件是巧手坊的当家亲手缝的。他们当家的,已经十年不做衣服了。”
阿茫傻笑道,“公子穿这件,好看,威武霸气。”
公子思索片刻,淡淡说,怪不得样式都过气了,不好看。
宋管家说:“这件是绮罗铺的绣娘做的,全上京城,许多王公贵族都在他们家做衣服。”
他见公子穿上身,转了两个圈,皱眉说,这衣裳显他太胖了。
宋管家直冒汗,阿茫在旁边干笑着,忽觉就算是织女下凡做的婚服,公子可能都不满意。
公子最后还是拿起那件玄地滚赤金边的袍子。这锦袍上,绣着神采飞扬的金蟒,赤色丝线勾勒出暗纹,随光一照,流光溢彩,矜贵威严。
还有三日便要成婚了,丞相府上下忙得是风生水起,该购置的该买的该清理打扫的,全已准备好,焕然一新。连庭中长的几棵枯草都被阿茫一寸一寸拔了个光。
大到宴请的宾客名单,行礼的流程,小到龙凤双烛上刻的花样子,公子事无巨细,全都亲自过目。
说来倒怪,阿茫还当公子这些天要娶妻,便睡不着,可公子反而比平日睡得更好,到点儿就睡,到点儿就起。
阿茫想着,他从没看公子这样高兴过。
一直以来,他都当公子是个淡泊宁静的个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两日他却察觉,公子时常出神,出着出着,不自觉眉眼弯弯笑起来,就像……树在开花。
阿茫正胡思乱想着,公子看了看天色,说:“夜深了,歇息吧。”
“哎。”宋管家收拾了这些衣裳,退出门外。
谢玉山躺在床上,今日是露似真珠月似弓的九月初三夜。
他缓缓地合上眼睛,想入睡,但皎皎月光照进室内,簟纹如水,绿帐如烟,蝉鸣仿佛分外地吵闹。
他听到依稀有动静,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窗外正对一丛绿竹,绿竹影动,响起了窸窸窣窣声,他敏感察觉出不对,缓缓起身披衣,轻轻到了窗前,再突然开窗,窗下无人,他侧过头,却正正看到朦胧月光底下,一道贴墙站着的纤瘦人影。
也正正跟她错愕的眼眸,四目相对。
她眼中映着月光,盈盈若水,一时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他。
一身洁白的裙裾,宛若倾泻而下的月华。但是……他打量过去,裙子上沾了些尘埃泥土。
“……阿璎?你……你怎么在这?……怎么还弄成这副模样?进来。”
“我,我……”她嗫嚅着,手背在身后,忽然移开目光,低着头,望向月光照拂的草叶,更深露重,草叶上缀了露水,晶莹剔透,仿佛垂泪。
她尴尬地笑笑,仍不敢看他,只轻轻说:“我有点想你了。所以,翻墙进来,偷偷来看看。”
他无可奈何,说道:“进来。”
谁知她还踌躇不定,蚊子哼哼一样:“……不了,我还是回去……”
他低笑着注视她,道:“既然来了,又这么急着走?”
瑶华进了屋子,露湿衣裳,白裙上沾着泥灰草叶,颇显狼狈。
谢玉山才知道她其实已在窗子下偷看了小半个时辰了。
“想我,为何不叫我?”他将铜灯点上一盏,烛火微明半灭,和月光重叠,暖黄光和皎白光融成一片,瑶华低头拍了拍身上灰,却顾左右而言他说:“虫子真多。……”
但还是嗫嚅着回答了:“你说婚前见面不吉利,我怕叫你,你不见我,便偷偷地看一眼。原本都打算走了,却被你发现了。”
他说:“你既然来,我怎么会不见你?”
她还拎来了一只小酒壶,谢玉山望见了,目光一深,问她:“酒?”
她立即抬头,微微笑了起来:“是朋友送的酒。她说,很烈。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喝。就带过来了。”
两人面对面跪坐案前,一灯明灭,有飞蛾扑火,瑶华望见了,连忙拿起灯罩子罩上,直可惜:“笨蛾子。”
惹得谢玉山笑起来,微微摇头说:“趋光本性而已。”
瑶华望向他,不知怎么,他觉得,她今夜的眼睛格外湿润,像盈盈秋水,即将决堤千里。
她呆愣愣望他,一眨不眨的。
谢玉山只当她是想喝酒,自是拿她这般神情毫无办法,心头软得一塌糊涂,拾掇出了杯盏,但叮嘱她:“你那位朋友说‘烈’,那么你不能多喝,至多只可饮一杯。”
她还是呆愣愣望他。
谢玉山正要改口说一杯半,她却托着腮,目光一瞬不瞬的,轻轻开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