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呆了几天，隐隐记得被了十来顿饭，终于一天门开，光线涌了很久也没有再次陷黑暗。他已经浑无力，被半拖半走地丢一间净屋，绳索解开，衣服剥去，浸浴桶里鲁地刷洗。王茼也已经无力挣扎，只能随他们去。旋即，他被带到一座搭建在城中空地里的大、富丽毡包中，中间的矮案上摆满了各式甘味。人的本能，王茼的本能地“啯”地一声，咽下了一唾。

王茼问：“你是不是当了夏国的官？”

王药收了些笑意：“三哥，盟约已经签了，想着法儿撕毁，这不是夏国的错。撕毁了盟约，就不能指望着人家不兵报复……”

王茼惨然地看着他：“阿药，晋国不胜，我也只有一死。”

他正在自责之时，满心只是怎样逃避的诱惑，浑然不觉有人已经步履轻轻，站到了他的后。

王药心苦涩，陪着笑转到他前面去，把自己最可亲的一面展现来，蹲在王茼面前说：“三哥，是我——阿药。”

粥和生，就算吃一半吐一半，也能保证一时饿不死。他只有在吃饭时的那些瞬间挣扎着大喊：“王茼一死报国而已，你们不用存着可以劝降我的心思。”然而这话如石，完全得不到回应，给他的人一声不吭，完成任务后便离去了。

大约这回答太厚颜无耻，王茼瞪了他半晌才说：“所以，你背叛国家就是有理的？！”

王药被他讥刺着，面不改地自失一笑：“三哥，这是那个连，被下旨谪贬并州、永不叙用的阿药。”

王药目光凛冽，几乎想骂他，嘴角搐了一会儿，极力平淡地问：“为何？”

“是。”

王茼愣怔了一会儿，作声不得——他是读书人，岂不知弟弟说得并不错？但是这样的话要是承认了，错又是谁的？

王药平静地笑了笑：“三哥，泥犁地狱，我见得不比你少。当年并州战役，我为国效忠不比你少。原本在我们心中，契丹、靺鞨、党项等夷狄之族，就是野兽一般；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无。可其实，他们也是人，也要生存，也有七情六。贬低他们，只是为了我们自己错事时好有个理由罢了。”

两下均是默然，有的事，是不为，有的事，是不能。王药叹气摇摇：“三哥，这些大理说了也没用。但是，你是我嫡亲的哥哥，我总不能看着你牺牲。”他又殷切地看着王茼：“我不要求你投降，你只等待，等到晋国投降，再订盟誓，就好顺理成章把你放回去。你不愿意跟我走，你可以在并州隐居；你不要我的钱，你可以找些给人写信、给人画画、教教孩开蒙的活计。我只求你等一等，好么？”

王茼又问

王茼突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愣怔了好一会儿，忍着回看一看的愿望，冷冰冰问：“来者何人？”

“可是，”王茼终于抗声，“这毕竟是我们的国家啊！他就是错了，难我们可以以民的份来惩罚他？”

“三哥……”

王茼仔细地打量了王药半天，冷笑：“这是我们家阿药？！是那个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阿药？是那个说‘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从今而后庶几无愧’（1）的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