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当年教他，一方面是哄他玩，一方面也是怕他久坐不好，逗他起来活动活动骨，没指望教什么名堂来，因为喻兰川不像什么有长的人，而且“寒江七诀”跟他有气场不合——“沛然中正、平和开阔”这八个字，连标都算上，哪个能跟喻总扯上关系？反正大爷爷是没看来。

“是我祖父，怎么了？”

理想这玩意，离得太远，就会自动崩塌成异想天开的白日梦。

喻兰川茫然地放下电话，一时回不过神来。

可是理想跟现实之间隔着十万光年，看看那些挂数挂得死去活来的大学生吧，小时候有多少人都说过长大要当科学家的话？

本不现实。

甘卿和她的猫鹰室友在最后一秒冲了地铁站，好歹没被浇成落汤。

“呃……先生，希望您节哀。”

“喂，请问是喻兰川，喻先生吗？”

甘卿平时不怎么坐地铁——地铁比公贵，一来就赶研究墙上的路线图。猫鹰室友联系了一个朋友，带着甘卿一起去投奔，朋友家比较远，得横跨大半个城区，坐地铁还得换乘。

毕竟老有退休金，还没有房贷。

这时，远响起一声闷雷，隆隆地卷过来，随后起了风，不到片刻光景，憋不住的大雨就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猫鹰室友跑了一汗，长发打着绺地黏在脸上，惊魂甫定的成一团。

喻兰川：“嗯，上来吧，我给你开门。”

喻兰川的中二病来去如风，病好了，就过上了考、留学、升职加薪的主人生，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与理想背而驰的路上快加鞭了好多年。

甘卿看明白了路线图，

可能是要下雨，空气里渐渐升起一泥土的腥气，哒哒的。

那边莫名其妙地顿了顿，说了声“不好意思”，又问：“请问喻怀德先生，是您的亲属吗？”

这时，手机响了，喻兰川以为是送外卖的到了，顺手接起来。

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一练就练了十五年。

再说，他怎么可能像老一样呢？

没见过他了。

喻兰川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是在他老人家边长大的，最中二的那几年，他也曾希望长成一个老那样的男人，天、脚踩地，半碗二锅敬到天涯海角，两袖长风，什么事都摆得平。

两趟拳打完，整个人好像轻了两斤，喻兰川就把台窗推开，趴在窗棂上风消汗。

大爷爷人路广，敢扛事，一辈急公好义，有远而来上门求助的，不认识不认识，他都不嫌麻烦，这会，要是他老人家在燕宁，掘地三尺，也得把那个碰瓷团伙找来，看看他们到底是天生的坏胚，还是遇上了什么困难。

喻怀德老人去年年底到了四川，有是“少不川，老不蜀”，老一到那，就喜上了，决定长住，乐淘淘地在蜀中玩了半年，东游西逛，遍尝川香，然后他觉自己玩够了，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就找了个风景优的山沟，去拍了几张照片，把遗书和遗了相机包里，坐在一条小溪边，脱了鞋，脚丫泡清澈的溪里，休息了一会，溘然长逝。三天以后，才有几个自驾游的游客发现了他。

活得非常神，死得也非常神。

喻兰川一愣，无端缩了——喻怀德就是他大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