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祝这厢听了味儿，叠起单，挑眉问那爷：“你家三小真瞧上了那个酸秀才？日也定下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事儿也不能这么。”苏一不让，“爷爷您这回必须听我的，周大娘是周大娘，周安良是周安良。您让一分，他能着脸再占两分，这事儿没得商量。若他有别的法没提这一宗，就当我小人之心度君之腹，没说过这话儿。”

陶小祝接将下来，苏一也伸了去瞧，但瞧那上写的各式首饰，从珠钗面儿到璎珞耳珰戒环镯，样样齐全，倒像是嫁妆单，便随问了句：“这位爷家里是有喜事吧？”

苏一拿着铺里的剩料碎玉坐在铺前练手艺，冷风在里，阵阵刺寒，手晾冷了便往棉衣袖里缩。瞧见有客人来，起领了铺，但由陶师傅和陶小祝招呼。自己跟在后面听几句言辞，没她的事儿便又来寒风里蹲着。

☆、占巢

树梢黄叶落了尽，街面上起风，卷着落叶儿从街南到街北，见再不几日就要冬。

苏太公看苏一语气咄咄，也不与她争辩下去。再说这事儿没，空想着在这儿分辨也是傻气，没的伤了和气。兴许这事儿只是苏一自个儿多想了，人家周家并不会想这一宗。原本他们住的三间偏屋就是他苏家的，能再开那要正堂？便是想了，开了，应该也是救急的用的，大不会占了不给。

不过刚眯了，又有人来，此人四五十的样，留着两撇八字胡，藏青皂绢幞、一锦缎灰袍、腰系双穗条儿、脚蹬熟靴，瞧着便是富家人的扮相。他从袖里掏宣纸来，层层叠叠地展开，抖撑两下，“要的东西都在上，来年二月初十前得需好，到时自有人来取。”

“这可不见得。”苏一把斟好的酒杯往苏太公面前放，“旁的我不，怕他惦记咱家的正堂。若要正堂新房，我是不依的。别说正堂，后草堂也不许他周安良碰一分一毫。我先给您撂个话儿，周大娘面这事儿也不能依。您记住了，拿我的名推了便是。咱家正堂是您住着，也只能您住。”

既答应了这门婚事，就得嫁随嫁狗随狗，不能有什么微词。”

苏太公年轻那会儿跑过江湖，是个快意恩仇的人。这会儿老了老了，却腻了起来。许是失了妻儿，心下沧桑，总会多念着些情义上的事。周安良说起来算他半个孙儿，都是瞧着长大的，总要心生照拂之意。再说这活生生的人，指不定哪一日说去就去了，又有多少好计较的呢。苏一确是还小，不明白此间心境。

晌午时分现了，这差事方才好过一些。又可得去铺里，里笼着炉甚是和。吃了午饭再能歇会儿晌，是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候。

“可不是我家里。”这位爷笑，“那是我家的三小，应是老爷家里。”

那位爷也没架，掖了袖在前，直了腰

“沈家的……”苏一轻轻声儿，把又缩了回去。这城里要嫁三小的，她也就知沈家一家。再有这样衣饰穿着的下人，大约也只能是沈家。

苏太公稍想一番，“若是你大娘真需要，让来救个急也未为不可嘛。一院里扶持至今，还计较这些个什么？”

她嘱咐了苏太公那些话，稍安下一颗心，仍是同平日里一样，来往在家和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