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还在生气。当日沈营的死讯传来，程溏悲痛之余不择言，纪雪庵虽能理解，却还是生气。他尚未气消，程溏竟开同意与他分开，便愈发火上浇油。纪雪庵也不知怒气向谁而发，是敌人，是沈荃，是程溏，还是自己。他只觉仿佛文火慢熬，火苗如细一般舐心底，并不叫人十分疼痛，却另有一隐秘的难受弥漫开来。

这个答案，二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知。相顾无言，拿泥土遮盖了骨，便回到火堆旁坐下。纪雪庵面无表情，仿佛方才曲实在寻常不过，但徐朝飞的心里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他只觉黑夜之中似乎有一双睛窥视着他们，令他忍不住想回张望，但心中却明白不过是恐惧作祟，更不肯叫纪雪庵笑话。

雪庵定睛看去，只见白骨凌，本不是完整尸骨，却远不止一人，单是颅骨便有三四颗。他眸暗沉，冷声：“这些人约摸已死了很久，又埋得极浅——不，或者压未埋，只是许多年过去，底下树长地面，才将他们掩盖于下。”徐朝飞蹙眉：“他们尸骨缺失散，难当初死后却被人分尸？”纪雪庵冷冷一笑，“连埋尸都省去，又何必分尸？多半是曝荒野，被什么野兽啃咬了去。”

耳边传来柴火噼啪燃烧之声，纪雪庵心下忽然一阵烦躁，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翻坐起，扭却见徐朝飞仍抱膝坐在火旁，火光映在他黑沉双目之中，竟跃动慌失控的神。纪雪庵一把抓连璋，却听徐朝飞突然叹了一气。

年轻人叹气，却仿佛历经沧桑，抬看向纪雪庵，幽幽：“方才纪大侠说得不错，此地离荼阁尚远，左近也没有人家宅屋，究竟是何人又为何在此惨遭荼阁毒手？”他说的话并不古怪，神态语气却如换了一个人，再无青年盛气凌人的骄傲，面上竟染上

那夜纪雪庵几乎坐立不安，忆及青浮山上万家侍卫及承阁杀手皆要捉拿程溏的光景，恨不能立回去寻他。但事到如今，韦行舟应已放弃程溏，当初承阁暗箭差取了程溏命，只将二人至桑谷，才好与桑谷长老勾结，利用纪雪庵内的血寒蛊移功。沈荃也没有理由扣下程溏，与正至少暂时尚无利益冲突。纪雪庵思前想后，找不到一丝纰漏，便寻不到借回去。但纪雪庵行事素来妄为，哪里又需要什么借。

他话音落下，密林便有夜鸟凄荒叫声应和般响起。徐朝飞不由打了个寒颤，目光不愿再盯着尸骨，：“骨上既也发光，想必这些人应是中毒而亡，定然便是荼阁的手笔！”纪雪庵，却：“可惜徒留白骨，便不能探知这些人的份。此乃荒郊野岭，离荼阁尚有一段路途，为何会引得荼阁人来此动手？”

时候已不早，明日还要赶路，纪雪庵略略拂去地上枯叶尘土，连璋枕在脑后，闭目便要睡。他于控制内息，睡觉醒来皆随心所，从无失眠之扰。但这三夜，一闭便是程溏在脑中，偏偏还不愿将他从前上抹去。离开桑谷的第一夜，纪雪庵的心中便生后悔，不该将程溏独自留在桑谷。沈荃的话他大可以不听，但程溏自己愿意留下却叫他一时抑制不住怒气，也不回将他抛下。沈荃为何要将二人分开，他的一气之举岂不正中他下怀？

那时的纪雪庵尚不知，这觉并非愤怒，而是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