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许该谢天张地弛阵，阵中的天空始终亮着。徐朝飞不知二人寻了多久，亦不知绕过沙湖多少遍，寸地移转的每个瞬间，程溏究竟被移去哪里，他们能否觅到那个时机，踏上同一块土地？徐朝飞的咙已经沙哑，每一步都迈得艰难无比，他早就落到纪雪庵后，渐渐被他愈抛愈远，却始终拼尽全力不肯停下。只因前的那个人，仿佛不知疲倦，连喊话的内容也丝毫不变：“程溏，你来！”

但他只剩下嘶声，泛起腥甜，仿佛光锐利的冰面被狠狠刮，发刺耳难听的声音。纪雪庵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叫唤，耳畔却响起沉稳的心，疲惫至极。在徐朝飞说真相的那一刻，滔天怒火几乎将他焚毁，但旋即下一瞬，兜凉又叫他刹那心底冷透。整整一日的苦战恶斗，却皆比不上此时收到的痛意。每一步都愈加绝望一分，心底只余下满地灰烬，血寒蛊却喜他心寒如雪，乖乖蛰伏不再作。

齐腰的树丛，声叫：“程公，你在哪里？程公！”

“啊——！啊啊啊————！”万年玄冰瞬间碎成千片，世上最冷的一颗心刹那千疮百孔。那已不能被称为人

徐朝飞疲力竭，脚下一个踉跄，狠狠摔在地上。他睁睁看着腰间镂空小球落下，顺着地势向蕃叶田去。徐朝飞动了动指尖，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他伸手臂，一一向小球爬去。徐朝飞钻树丛，拨开梗，突然僵住了。他的声音太轻，起初没有引起纪雪庵的注意，直到他用尽全力不知第几次唤：“纪大侠、在这里。”

他的声音已经破碎不堪，更无从分辨其中的情绪。纪雪庵猝然转过，跌撞着跑到那一片蕃叶丛中。徐朝飞跪在地上，脸上没有一丝血。他的前并没有人，只有一大片涸的血迹。徐朝飞茫然抬起，蓦然望见纪雪庵的神情。他眨了眨，几乎要落下泪，只能无力安：“或许、或许不是他。”

不错，恐惧。纪雪庵大无畏，甚少考虑生死之事，又情冷漠，连自己的命也不太在乎。但这次要死的人不是他！那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上，没有一个人陪在他边，惟有时间和生命一失。他会不会痛？他会不会冷？他会不会哭？他会不会后悔？最后关，他唤一个名字，却再也见不到名字的主人，他的脸上会怎样的神？纪雪庵近乎发疯，又或许他已经疯了。他的一生中从未现过这样一个人，一个死赖脸跟在他旁的人，怎么也赶不走，最后生生长血骨髓，痛到难以分割。万一、万一……连纪雪庵自己也不知，他能不能承受这样的结局。

纪雪庵并没有亲耳听到程溏的遗言，但他却也隐隐猜到，程溏叫徐朝飞隐瞒他的存在，绝非为了不拖累二人那么简单。程溏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瞬间，纪雪庵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明明功夫那么烂，为何不好好待在桑谷，为何又不乖乖留在他的旁！他弓着，脸颊被细枝划血痕，扑盖脸的白，像极迎面而来的飞雪，叫纪雪庵想起血寒蛊初次发作的那个雪夜，还有青浮山地中无边无际的黑暗，却没有一次叫他恐惧如斯。

他们的确不知，地上的血是否程溏所。他们只知，一个人若是了那么多血，大约不可能还活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