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问一个二十几岁的病人说：“的弟弟结完婚，把借学校的课桌还了回来没？”

满天满地都是绿了。

庄稼绿着了。

叔已经回到了丁庄住。回到了他家去住了。回了娘家的我婶宋婷婷，从娘家捎来了话，说她死了都不愿见我叔。她只想见见我叔死后的样就行了。说等他死了她来丁庄把房卖掉，把家当拉走就行了。我叔就只好从学校回到家里住，回家守着门，等他死了她来拉东西，卖房。

说着话，那病人就往院里边走，把我爷留在门像把他留在了世界外。

能让他还住在学校已经不错了。

那人说：“啥儿呀，他是我们贾主任。”

那个满脸疮痘的年轻病人也就淡下脚：“你不知吧？我叔和跃叔已经是我们的主任啦。”

就昨天，昨儿天的黄昏里，日由黄朗朗变成粉淡淡的红时，赵秀芹从学校外边走回来，胳膊弯里挎了竹篮，篮里放了白菜、粉丝、红萝卜，还有几斤，两条鱼和一瓶酒。是鲜猪，酒是当地最好的宋河，不开瓶香能飘十里。爷望着走近的赵秀芹，老求少地笑着说：“哟，要改善生活呀？”

我爷说：“不是大家都吃？”

村庄绿着了。

爷觉得心里有些酸。有些酸酸的寒，可又觉得毕竟病们的日好过了，这就没话儿可说了。没

这时候，爷才知不叫了，是了丁庄病委员会的贾主任。跃不叫跃了，跃是了丁庄病委员会丁主任。爷知校园里边有了一番新的天地了，有了新的次序了，像乡政府、县政府、地区和省里换了领导样，一切都不是原样了。

改天换地了。

树都绿着了。

天地也都绿着了。

学校里，爷已经不是保了。谁也不把他当作保、老师了。他只是住在那里的一个丁庄老人了。病们，吃饭、下棋、熬药，病重、病轻都与他无瓜葛。没有人再对他敬着了，虽然还是住在大门的屋，可有人从门过去了，只是他朝人家个，人家才朝他回个。人家朝他个，他也忙不迭地朝人家回个。至于那几十个的病们，在教室屋里些啥，说些啥，病轻了都又些啥，那些都与他不相关联了。

闹也在天醒转过来了。忙起来，像没有病一样，都忙着从学校往家里搬东西。搬分给每一个病人的桌和椅，还有黑板和原来老师屋里的箱、床铺、脸盆架和一些从哪来的木板、檩条与椽。

秀芹说：“贾主任和丁主任去向政府要来了一笔照顾款，大家都说要给他俩单独买上几斤，买上一斤酒。”

河古上，宽上千米，窄上百米，在平原上逶迤迤地铺展和延伸，有着几百里的长。其实呢，没谁知有多长，好像和天一样长。因为它的长，因为它比平原低，低一、二米，呈着枯沙的灰黄和灰白，像勒在地球上的一条枯败却又结实的腰带样。可现在，天了，野草在那古上四疯长着，那腰带似的沟壑和平原一个颜了，也就看不它的沟壑浅了。平原是真的一平川了。一绿川了。一世界的绿了。

赵秀芹脸上跟着堆下笑：“给贾主任和丁主任俩人饭呢。”

爷就愣在门上，望着那个年轻的病人说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