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尽我所能，保住我们家族最后的力量。”薛夜来的目光动了动，音量压到极低，凑近白杨的耳畔，“还有……保住我们。如果战争真的来了，我希望我们可以活下去。”

到了那一天，如果想要让薛家被保存下去，不在战火中被灭族，就必须集合整个家族之力。那本不是一两个人可以到的事情。整个家族需要在危难关凝聚在一起，不是去战斗，还是——

逃亡。

另一个悲哀或许是，不知自己究竟要退到哪一步才是底线，又要付怎样的力气才能守住这个底线。退得越多，付的力气越小。可是如果最终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就会被碾得粉碎骨。

“白杨？”薛夜来从对方的神里捕捉到一刹那的游离，低低叫了一声。



最后一个词只在薛夜来脑中倏然一现，就迅速消失，如同闪电隐没黑暗的苍穹。

白杨的神立即恢复了之前的专注，“我在听。你说，那时候的你什么都想要最好的。——然后呢？现在你不想要了吗？”

那一瞬间，当他的手指掐薛夜来的咽时，他从两人刹那相通的神链路中觉到了慈悲。那是一还没有被磨砺过的慈悲，单纯得像童心，但却也是真正的慈悲。

虽然没有一步消息传来，但薛夜来预到，战争的车正在向这颗星球倾轧下来。如果某一天他抬起，发现上遮天蔽日的影不是乌云，而是星际联盟的舰队，他不会因此大吃一惊。

“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想要最好的，包括你。”薛夜来微笑着摸白杨的脸。

“你没有必要这么辛苦。”白杨把薛夜来拥怀里，“也许到了最后，结局都是一样的。”

“别这么颓废。”薛夜来努力调节气氛，“不努力一下，怎么知什么是绝望。”

白杨很久没有见过薛夜来这样的微笑，像海棠在星光里绽放。他不由想起了他们的初见——手掌上绽放着海棠的俊俏少年，材纤细行动捷。红长发飞扬得耀目，但却有一不祥，仿佛狂风中燃烧着将要焚毁一切的火焰。

那毁灭的源是薛夜来自。

“那，你找到自己的底线了吗？”白杨轻轻地问。

人生的悲哀之一或许是，本以为自己一生中最好的时光还没开始，却没想到已经过去了。

他把嘴贴上白杨的，在齿纠缠之间悄声说：“我想活下去，跟你一起过好日。”

那时的他很自然地以为，会有这样的联想是因为他对薛家怀着仇恨，因此把对方与毁灭联系在一起。可是后来他回想起当时的觉，才意识到或许并不是那个原因。

所不能的。

这觉很可怕，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束手无策。

说到底，“那个人”自也是矛盾的。她输给他的仇恨，原本也有着悲悯。

一个内心同时怀着毁灭与慈悲的人，在薛夜来之前，他也见过一个。那个人。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他抵御住了“那个人”长久以来给他输的仇恨，停住了手没有杀死对方。

“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了。从现在开始，我只能倒退，直到底线。”薛夜来苦笑一下。人不会一直都在寻求上线。到了某一个阶段，世界就会开始坍缩，从理想一步一步倒退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