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婷嗤之以鼻：“什么办法？可别指望我。”

斜睨了一眼依然带笑的高启强，陈书婷又补上了一句，“你也甭想着掏老爹的口袋——程程就是老爹的账房，你那些小聪明怕是用不上。”

高启强无所谓的耸耸肩，“大不了原样开张。”

他未打算在白金瀚的问题上过多纠缠，抬眼看向陈书婷，反问道：“郎茄湾、修河湾、下沟……这几个场子的情况你了解吗？老默回来跟我说，跳太狠看着不爽，要是直接摁死——你不介意的吧？”

陈书婷眉头跳了几跳，烦躁地用食指中指抵住了额头：

“听你这意思……是自己一分钱都不打算出啊？小灵通挣的钱你留着烧啊？”

“算了。老高，我不管你怎么开张，我只要年底的分红。”

“至于那三个赌场……我记得老白说过，郎茄湾的蔡旺生有点香港的关系，其他两家都是小鱼小虾，划给你就是你的场子，他们的死活，和我没关系。”

陈书婷背对着高启强，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挑拣着配合今天宝蓝色长裙的丝巾。干脆利落地回完话，可等了半天，也没听高启强接话。

陈书婷坐在办公椅上拧过来了身子，看着的是已经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的高启强，仰着个脑袋靠着沙发，嘴里却还是在嗫嚅着说什么。

办公桌和沙发离着远，陈书婷听不真切。“啊？”了几次，却只听得声线越发含糊。

陈书婷只得懒懒地迈步走过去，凑近了点听。

站在高启强面前，她终是听到了这个在工地被晒得一脸黢黑的中年男人反复嘟囔着：

“陈书婷，你放心……不让你和白晓晨，过苦日子……”

陈书婷叉腰站在距离高启强几步远的位置。

她闻到一股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味道，是那种最便宜的5毛钱一块的透明肥皂的味道。

老爸还活着的时候——对，她说的是她的亲爸。

老陈还活着的时候，天天在他这个乖女面前宣称自己可是“做大事”的人。但天天在外面做大事的老陈，每次回来身上不是多了道刀口，就是多了几处血痕，就是没见他拿钱回来。

但，就是这样的老陈，陈书婷还是会时常想起他。

想着他让她骑在脖颈上去摘树上金灿灿的桂花，想着他拉着她的手去河塘里挖莲藕抓泥鳅。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老陈，没有伤口的老陈，身上永远是干干净净的透明皂的味道。

那天夜里，被吵醒的她揉着眼睛问老陈：“爸，你能不能不打架了呀？”

老陈当然不会不理睬他的心头肉。

他套上衣服出门前，好像是这么说的：

“妮子，放心，爸可是做大事的人。打完这架，咱们就不过这苦日子哩！”

然后老陈就再也没回来。

没过多久，她成了陈泰的养女。

从此离开了那个烂到一下雨就泡泥汤的地下室，住进了书院单间。

她离开了那个秋天会有桂花香味的小院，过上了人人羡慕的，属于“陈泰养女的”，锦衣玉食的生活。

陈泰的眼光高，调教出来的养女也个个儿都是人精。饶是什么时兴的、古趣的，普通货色根本入不了法眼。

手下送来的几千块的香水——后调太重，真呛人；

老白托人从意大利定的礼服——太花俏，没品位；

带儿子去吃的法国米其林——也就那么回事吧……

她见识了太多“好日子”的活法，她品尝到了太多“好日子”的味道。

却已经太久太久，没闻到过这廉价又干净的，5毛钱透明肥皂的味道了。

陈书婷站了足有5分钟，最后还是一鞋跟踩上了高启强的脚面。

“睡睡睡，让你在我这儿睡了吗？都7点57了，赶紧清醒点，跟我上去见老爹！”

高启强吃痛，疼地抱着脚在沙发上滚了两圈

“陈书婷，你你你……踩那么狠，你是要跟我报仇啊？”

陈书婷撇了撇嘴：

“踩得狠你才能清醒。快点跟上，难得给你半个小时和老爹见面的机会，别给我掉链子。”说完就率先一步迈出了办公室。

听着高启强一瘸一拐地跟着自己，一边忍不住地小声唠叨：

“不是说好了7点55出发的吗？这都7点58了，陈书婷你就是故意的吧……”

陈书婷的红唇泄露了一丝不易被觉察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