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都是屈白早一个个指给她看的。她穿了一收腰大摆的洋裙，脚藏在拖地的裙摆里，走到哪里都是焦。周莲听见那些女人偷偷猜测她踩了多的跷，鹤立群像个唱旦角儿的男人。

卫夫人有一张风情万的脸，二十啷当的年龄，举手投足像百年行的狐狸修行成，偏偏说起话来不谙世事，天真可。

周莲大气不敢，睛直直盯着正前方的一列字：银坛新讯——刘玉蓉艳压四金钗，《楚江梦》夺魁挑大梁，上仙山剧院烈上映中。反反复复，来来往往，字变得陌生，也不知看了多久，回过神来，脑里都萦绕着烈的油墨味。

周莲在当晚的喜宴上见到了许多人。有看起来很开心笑起来假惺惺的新娘何小，有看起来不开心但视线一直在甜品区打转的卫夫人，还有看起来很开心就是真的很开心的女明星刘玉蓉。

“好看？”

“我好饿，为了穿这条新旗袍，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六儿说我是瞎折腾，他一个男人懂什么，这匹料光是裁就了三个月，尺寸比着刘玉蓉得，我好不容易把腰贴合，可今儿这么一瞧，她竟还要瘦一匝圈，真是气煞人也。”

屈白昉有同。于是净利落地回绝了何小，一个月后，迎娶了名不见经传的周莲门。

周莲不知该如何回话，她与卫夫人素不相识，而对方好像并不在意，开就是家长里短，都不怕说错话认错人。

一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半年过去，政府大楼里空降来一位年轻才俊，留洋背景，金学历，书香门第，何府终于扬眉吐气。大好日，总长也不计前嫌，下给屈宅一封阖家共邀的喜帖。

周莲比她矮大半个，被拖在后踉踉跄跄，好不狼狈。她努力往屈白早后缩，可那人就不如她的意，一把将她推上前，

接下来一整晚的宴会，果然何小的视线隔着人群三番两次试探，可也到此为止了，她临走前不甘心最后望了一，刚好对上周莲心虚的神，正要好好儿恶气，那遭恨的屈白早不知从哪个犄角儿里窜来，凭空一挡，再厉害的刀撞上她的铁布衫都要打溜弯

婚礼当天只有何大太太象征来吃了杯酒，也是来时脚步匆匆，去也疑问重重。临走前拉着周莲上下左右不住地打量，愣是没从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发现什么谋诡计。

总长没有闺女，只有一个当爹又当娘拉扯长大的妹妹。理由好充分，

她双手叠在小腹上轻轻地打圈抚，面忧愁，丽的睛红的嘴微微下垂。周莲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怀胎不到三月不能对外言，准备扶她去人少的地方落座，就见那双柔波凄怨地落在一碟油蝴蝶酥上，

卫夫人讶然，“你不记得我？我可知你，白早让我陪你，我在这里，何雨眉不敢来。”她有些得意地撅起嘴，“何家也得给我几分面。”

好不凑巧，这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被不依不饶的屈白早逮个正着，她珠骨碌一转，满肚坏往外冒，揪着周莲跑下楼，非让哥哥断公。

她几乎要栽报纸怀里，腔里藏着的小兔一气冲到了嗓，只要张一张嘴——呼也好，说话也好，他就能从那两扇齿门之中窥到一丝端倪。

周莲被人从后揽过腰，一撞后的膛。脸一偏，屈白早早已好整以暇地望向她，那张有八分相像的漂亮脸笑得开怀，神莫测，

*** ***

隔着一扇纸，近得能数清前人的睫，可就是这么近，却让她失去了应有的距离——屈白早说她撅着的嘴能挂油瓶，哪有那么翘呢，多蜻蜓地扫过他的鼻梁。

“你是当哥的，我也是当哥的，都是兄妹相依为命，雨眉给你，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何家撑腰，你还怕白早日后没有指望么？”

“我去外面透透气，”屈白早揪着脖上一条丝项圈难受得摇晃脑，“真是他娘的......受活罪。”她招来侍者耳语两句，不多会儿，周莲便察觉边换了一个人。

屈家大宅十年前就被划租界，彼时还差被的屈老爷用十箱烟钱贱卖给洋人。万幸房契地契早早叫屈白昉偷了，屈老爷被打成条死狗扔在路边晒了三天也没让他心，冷旁观亲爹暴尸荒野。人前脚断气，后脚他就喊了丧葬队，敲锣打鼓唢呐，殡仪钱大把洒，全缟素守了七天的灵，再一迈门，锦洲城上下谁不夸他是孝。

何总长夫人和屈家沾亲带故，总长慧识英，瞧屈白昉年少有为，举荐他去军校读书，刚毕业就调回边亲卫，带他上山剿过匪，杀退过红鬼，也逮捕过写大字报游街的步学生。年纪轻轻，该走的路一步没少走，该造的孽一次没少造，就算是三十岁当次长，履历一层层扒下来，绝对够格挣个辉煌。二十六岁这年，何总长便要给他补上人生大业舆图的最后一块，同样也是自己安享晚年的保险箱的最后一把钥匙——亲上加亲。

“哎呀！”

可惜她没法儿再试一试了。

还不习惯呢！

“是哥好看，还是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