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关记忆也是泡在营养罐中，隔着蓝色的营养液和坚固的玻璃层，如展览品一般供人观赏与评头论足。但这点儿经验，已足够他现在泰然自若。

田野应该是第一次来总部，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慌乱，嘴唇抿成一道直线，挡在长袖里的双手想必已攥握成拳。

还是年龄小，金赫奎心中如是评价道。

“那里是能源中心，整个屏障所需的能源均由那里供应。”总部的接待人指着远处某个顶端漂浮着蓝色虚拟地球仪的建筑物说道，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洋洋得意。

总部繁华，过度繁华，与地面天壤之别。

行人道上的地砖铺展的整齐，两侧是高大的行道树和形状规则的花坛，鲜艳的色彩点缀在翠绿中，千奇百怪的小彩灯将所有鲜活的植物轻松环绕。空气里浮着芬芳和干净的水汽，头顶坠下的光线透明，不见尘埃，因为天空蔚蓝，太阳明亮。他们一路走来，看到肆意外出的人们，脸上是笑容而非恐慌，看到穿梭于人群中间的小型生物，看到陌生的代步工具，看到非防御性质的建筑物，甚至看到了热闹的商业街。

我见过这些，田野手心沁出了汗。

他见过这些，在朱厌的资料库中，冰冷的字句和图片一板一眼地描述道，一百多年前公历纪元的人们，是如此生活。

他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意料之中，脑海里半点儿异样情绪的影子都不见得，眼神笔直而空荡。

他们被领到一座大门紧闭的建筑物前，大门前的半空中悬浮着一个龙飞凤舞的黑色汉字，“陈”。

接待人扬起下巴，原本正要说些什么，那墨字忽地散开，凭空出现一个鸡蛋大小的机器人，神似one　day。

“请问是Deft和Meiko吗？”机械的声音响起，那机器人转过来，黑色屏幕对准田野和金赫奎，闪烁着两点红光。

“是的。”

“是的。”

金赫奎和田野一前一后回答道。

“嘀，声音识别成功。请进。”

一阵白光吞噬了他们。

他们出现在一座漂亮的温室里。

年轻的小少爷坐在轮椅上，膝盖之上摊着一本厚重的书，放于泛黄书页上的手指白皙柔嫩，好似风吹过都会留下伤痕。他抬头望向他们，仿佛一只沐浴圣光的天鹅伸长了脖颈，优雅迷人。他的眉眼生得干干净净，却又如童话里的妖精一般，自带万种风情。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最为出挑，眼尾略为上挑，不笑的时候是幽深的古井，笑起来时却是璀璨的星河。他的周围鲜花簇拥，轮椅下是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漫延至他们脚底，像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此刻他微笑着，说：

“幸会。”

咔嚓。

齿轮归位，虚虚假假，真真切切。

“我是陈文林，你们可以叫我Haro。”小少爷拍了拍身下的轮椅，笑吟吟道：“身体抱恙，不便亲自出门迎接，见谅。”

陈将军独子天生残疾，无药可医，终生只得与轮椅相伴一事，在LPL联盟分部也称不上秘密。

田野表示理解。

侍从们搬来两把座椅，放于他们身后，陈文林示意他们坐下。

“早先从爱萝莉那儿听说过你，”陈文林面向田野说道：“说EDG来了位很可爱的新人，我便一直想见见，于是请求父亲让我能与你们二人见上一面，希望未惊扰到你们。”

当然未曾惊扰，理应惊扰也不能惊扰。

可这话要他怎么接，身份差距太大，似乎无论如何人说都是不敬。

所幸陈文林未等田野回答，又说道：“当然，我也是有私心在的，同为Omega……”

他看向金赫奎，脸颊微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金赫奎了然，看来接下来的话题不适合他参与，于是顺势说道：“十分抱歉打断你们的讲话，我素来醉心园艺，不知是否有幸参观一下您的花园呢？”

什么醉心园艺，不过是给演技拙劣的小少爷一个台阶下罢了。

“呀……当然，”陈文林看起来有些窘迫，匆忙唤来自己的女仆：“苏菲。”

“是，少爷。”女仆恭敬答道。

“Deft中将，这边请。”

“谢谢。”金赫奎垂眸，颔首，余光看到小少爷放于轮椅上的手，纹丝不动。

呵。

面具之下仍是面具。

待金赫奎走远，小少爷脸颊仍泛着红，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嗫嚅道：“我想问问你……”

“你……认识全志愿吗？”

田野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满目诧异地看了陈文林一眼。

“不，你不要误会，”陈文林急忙解释道，转而再次吞吞吐吐：“其实他是，他是……是我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