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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暗,只有蓝色的屏幕闪着光,跳跃着几排弯曲的曲线。半夜的时候,那个人醒了。郁小小看着他,他便盯着郁小小,张嘴说话。
声音很小,很嘶哑。只有不断开启的唇瓣,还有蒙上白雾的呼吸机。郁小小凑近,那人便挣扎着,想弯曲起手来握她的脖子。
“你想杀我?”郁小小偏头,她的头有些凉,带了帽子也一样。果然,头发有保暖的功能。
那人执拗地盯着她,像是脑干缺失,一心只想着杀了她。郁小小直起身,从兜里薅出棒棒糖,握在手心。当一下敲在透明的罩子上,那人的视线就跟着棒棒糖移来移去。
移来移去。
他又张口说些什么,郁小小比划了几下嘴型,才发现是吃——吃。
“想吃?”她摇摇棒棒糖,那人的眼跟着转。
郁小小笑起来,她把棒棒糖放在一旁的台子上,那地方是用来放些杂物,有人也用它放保温壶。
如今那里躺着一根棒棒糖,月色寂静。被人拉开的帘子蓝透透,有光出来,照在被子上。棒棒糖在隐秘的暗处,黑成圆圆的硬硬的一点。床上的人费力地呼吸,直勾勾盯着那黑黑的,圆圆的一点。
正如以往多少个时日,他想盯着面前人而不能,于是只能盯着那人手里或绿或蓝或紫的棒棒糖。
一旦过了两点,郁小小就会很精神,一点睡不着,现在已经三点半了,天还很黑。冬天的天总是很暗,亮得很晚。她睡不着,晃悠在大街上。这时开门的只有些许的早餐店,偶尔路边有呼啸而过的摩托车,扬长而去的尖啸的口哨。她没有望见跟着她的人,也知道离她不远,在街角的阴影里,在温暖的灯光里,在拐弯处的视野盲区,会有人注视着她。等着有什么意外出现,便一窝蜂上来,把她从中拽离。
夜里很冷,很多次,风吹得皮肤泛凉。她摸摸耳垂,又掏出药膏来抹上。
糟糕,忘记今天刚刚穿了耳洞。她晃荡到不知名处,泛着红色的高高的大字显眼。是高铁站。
高铁站有很多人,相较于黑夜的街道。人零散着,呼出白色的烟火气。郁小小游荡着买了票,去云京。
高铁很温暖,当郁小小下了车,积蓄的一点点温暖散尽。她面前空空迷茫。
城市很大,郁小小不知往哪里走。她蹲下来。
她该回家的。从海上回来,她还没回过郁家。可是,郁家算是她的家吗?
往常无数次,她有感于郁家的氛围,甚至为此犹豫离开会怎样影响到郁家。
可如今待在这里,她却觉得世界之大,没有一处想去的地方。
她或许也是不喜欢郁家的吧。只是那个时候心理已经出问题了,于是拼命抓着那一点光亮,拼命告诉自己那很美好。世界是真的假的无关紧要,遭遇的事情好与坏无关紧要,郁家是不是真的爱女儿是不是重男轻女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自己怎么想,自己怎样才能获得愿意下去的力量。
过于苛责,不是好事。
郁小小蹲在原地,有些茫然。她从没有把任务世界当初她的归处,也不肯在任务世界付出真心。她只担心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可是她发现,她在任务世界死亡是真的死亡。一切都那么真实。
她发现,因为那个该死的光环。她完全无法决定自己的存活,她根本不知道怎样活下去。
任务世界都是假的么?
谢怡,陶然,白雪,郁家,都是假的么?
她们都是真的,死亡是真的,友谊是真的,失去是真的。
只有她,因为害怕,因为惶恐,因为排斥,竖造隔膜,沾沾自喜,自以为安全。
然后被死亡撕碎幻象。
她颤抖着咽下一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