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原主还没有意识到她将要面临什么,越发频繁和疼痛的宫缩剥夺了她所有理智,她像个动物一样被人推上产床,毫无尊严。大开的双腿间,那个胎儿徐徐下降,伴随着母亲的哀嚎与痛苦。膨大的子宫向下挤压膀胱尿道,在无尽的折磨下,大便小便齐齐失禁。然而中骨盆狭窄,她被迫顺转剖,肚皮划开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破肚而出的是一个恶魔,一个带走她尊严与生命的恶魔。
胎儿刚生下的时候并不好看,助产士把鼻腔里的黏液抿掉,倒着拍拍他的臀部,胎儿发出刺耳的哭叫,那是新生。然而原主只来得及看一眼那个一点不好看猴子一样的没长开的婴儿,恐惧和力竭终于使得她解脱地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原主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然而下体淋漓不尽的秽物和腹部狰狞的伤疤提醒着她噩梦仍然存在,打个喷嚏都能感受到疼痛与湿润。护士把孩子抱过来,而她看着孩子,耳边响起的是同产房下奶不顺乳头皲裂的产妇的痛哼。
我不要喂奶,原主坚决拒绝了护士的提议。她坚持打了回奶针,给孩子喂养奶粉,或者掏钱买些奶量大的产妇的奶。
就连赶过来的郁妈都没有改变她的主意。
从天堂到地狱,原主本以为这些折磨已经结束,但是努力做完产后康复的她听着半夜哭叫的婴儿的吵闹,头痛欲裂,折磨像是永远的孽债,怎么也还不尽,婴儿的不断索取如同钢丝绳上的锯子,一点点磨断原主的理智。不断闪现的产中的尊严丧失如黑洞般吞没她的正面情绪。她逐渐失眠,消瘦,神智恍惚,有时候半夜起来,恍然惊醒在窗边,她走到摇篮前,手放上婴儿的脖子,又被自己吓得收回。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原主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刚刚差点结束了一个孩子的生命。
她后退,蜷缩,双手抱头,纷杂的情绪像是漫天的飞鸟,扑棱棱尖叫着冲撞着,尖利的长喙啄着脑膜,她疯狂摇头,捶打。然后被赶来的郁妈控制住。
医生说她得了产后忧郁症。
开了药的她吃药后控制住了病情,但是也只限于身体的康复。身体和心理本就相辅相成,但是原主身体的转好并没有对她的心理造成什么帮助。她的身体体重增加,肤色白皙红润,产后的疤痕也几近消失,但内心的空洞宛若宇宙的黑洞,吞噬着她对于未来的期盼。
原主在生育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这个样子,她如此轻率地步入产育,然后被隐藏的痛苦折磨得怀疑人生。而在生下孩子之后,从婴儿到幼儿到儿童到青少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轻视了生命的重量,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然后为她的轻率付出了代价。
这是个坎儿,有些人能够跨过去,有些人不能。或许原主充分认知到生育本身后,会选择不再生育。或许她在社会的磨打中心性更加成熟,有了承担生育的能力。再或许她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也好过不带武器地步入战场。但是社会的避重就轻和相关教育的缺失,使得她错误地认知了产育本身,以至于厌恶和悔恨交杂在一起,折磨着她的心灵。
原主虽然在情事上轻率,但她本身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只是责任太过重大,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她冒然做出决定的年龄段和心理成熟程度,并不足以支撑她成为一位母亲。对孩子的厌恶和对自我不负责任的怨愤拉锯,成为压垮她的稻草之一。
于是原主在认知到完全不符合自己认知的未来后,选择了逃避。
这是个误解的难题,她不愿意委屈自己,也不愿意承受道德的折磨。她做出了选择,却没有看到这选择背后隐藏的真实的代价和意义。于是当有机会来临,在这样无解的问题的折磨下心理迟迟没有好转的原主,放弃了这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