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鲜血在无尽的长夜里洒满土地又干涸成渍，那一张张早就模糊的面孔逐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战鼓的喧嚣仿佛再次响彻耳畔，是胜利的鼓点，或仅仅是兵刃下无助的呼救。

尘土飞扬，地面堆满残肢头颅，火光连天像要捅破那黑天。他伤痕累累、步履蹒跚，精力耗到极致，心中麻木疲倦。

有人在耳边说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阿兄，不要走。”

程咬金听见自己眼泪婆娑地呼喊：“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向官府说知道你们，你不要走！”

尚不够有力的臂膀结结实实搂住高了半头的兄长，他埋首在兄长胸膛，满心后悔伤痛不知如何弥补。

兄长沉默着抱紧他，埋首在程一郎发间，终究没有吐露一个字。只是等他和宁姨都成了被远方原野吞噬的两个小点，程咬金才发现肩头早已经湿润一片。

滴滴点点的雨先不经意落下，后演变成一场不可阻挡的雨势。母亲拉着他走过长街，行人匆匆而过，母子二人却走得奇异从容。

炭火燃起细小的焰火，透出若有似无的红光，“一郎。”母亲为他轻柔地擦拭头发，声音也不似平日严厉，“这世道我们谁都没有法子。”

程一郎眼眶发涩，哽咽着问：“那我和太平郎还能见面吗？”

雨还在下，密不透风地遮住天地。莫氏看了看闷闷不乐的儿子，又看了看门外。

“会的。”程一郎突然自己回答，莫氏拿起布巾，朝他鼓励地笑了笑。程一郎脸上有些滚烫，他眼神坚定地望向门外。

“总有一天，我会让宁姨和兄长，不用再躲躲藏藏，让大家都吃饱饭穿暖衣。”

“娘，我会的。”

莫氏脸上暗藏心疼，她点了点儿子的额头，神情又恢复成往日精明。

“你先把明天私塾的功课做了吧。”只听儿子装模作样地同她求饶，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16

喉咙干涩滚烫，程咬金噫了声，发现自己竟说不出来话。他勉强睁开眼睛，身体还稳稳躺在床上，头却晕得像地动山摇。

“可还好？”一双温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隐隐有雾罩松间的幽静气息。

面若冠玉，眸如深潭。在程咬金两辈子见过的男儿中，这样俊逸的样貌也是数一数二。只可惜这人徒长了好样貌，却乘人之危。

怒火上头加剧了眩晕，程咬金闭上眼，不愿再看。

“义贞，你还在病中，不应……”见程咬金侧过头，他愣了愣，“义贞生气，也是应当的。”

程咬金睁开眼，眼中满是防备。

“李白，我待你可好？”

李白站起身，认真地与程咬金对视。

“好。”他似乎嫌说的不够贴切，又说，“很好。”一抹笑容不自觉浮现在他唇边。

“那你为何……为何做这逆倒人伦之事？”程咬金隐约觉得今日的李白格外陌生，若不是熟悉此人，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是冒牌货。

“天乾地坤，何来逆倒？”李白说的理所当然，激得程咬金心火上涌。

“哪里不奇怪！”程咬金一拍床板坐起身来，对李白怒目而视，“我待你如自己兄弟，你竟然把我当成婆娘对待！”程咬金越说越激动，直恨不得揪住李白领子，锤他几拳。

他这一动牵动后穴隐秘，没想过的伤处让他手忙脚乱地变了动作，简直像扑进了李白怀里。

李白从善如流，接住快掉下床的程咬金，任由对方全身重量压住自己。

“你现在，不宜动怒。”他说着将程咬金托回床榻，见程咬金因晕眩而面色扭曲，又轻轻为其按住额头。

“等你好了，再找我算账，我奉陪到底。好吗？”

程咬金刚从满眼金星中恢复，定神就看见李白温柔神情，如同山谷凛风带起春日梨花，纷纷扬扬。

程咬金看得心烦，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