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昨天学生拍的照片。
现如今知名的大多数神明本质源于古人对某种自然现象的幻想或是部落族群对于首领的个人崇拜,这些借由诗歌、故事将某事某人神化的现象在后世的浮世绘中尤为明显,如果解读得当,画作通常能够反映当时社会的情况——它并非能够真实记载当时的种种,但在一定程度上是有某些含沙射影的地方。
须佐之男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打开了那几张图片。
其中一张图片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他在墓里见过的那张,巨蛇绞着那个金色的身影,女神在天空中望着,似乎因为不忍心,也垂下了一滴泪。下一幅画中巨蛇被一把剑钉死在地上,女神化作太阳,而那个金色的身影却消失不见了。根据壁画记载,这个地方之后便成了现在的雷冢,当地人认为这里封印着那条巨蛇。
壁画的最后,巨蛇缠绕在剑上,嘶嘶地吐着蛇信,额头上四瓣金色的鳞片散发着粼粼的光。
须佐之男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灵魂的震颤,冥冥中有个念头从脑中某处升起,叫嚣着让他再去一趟雷冢,第六感却疯狂拉响警报告诉他那里十分危险叫他远离。
思绪如一团乱麻,他揉着太阳穴想去捋清其中的关联,眼睛却不自然地扫到地上,蛇还如昨日一般盘旋在剑上。天光明亮,须佐之男分明看不到它,但只要他还清醒着,那条蛇便通过他的影向他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八岐大蛇。他再次揣摩这个名字,同八俣远吕智是一样的音,加上对方额间的四瓣金色的蛇鳞,这么多天遇到的怪事似乎都有了方向。但是,须佐之男不明白的是,倘若这一切真与那传说中的蛇神有关,他为什么会缠上自己?
果然还是应该去墓里再看看的。
清晨雾气浓郁,整个山上都笼罩了一层雾,让人看不清远方。人在浓雾中最容易失去方向感,所幸,在失去方向感前,他踏入了雷冢之中。
与上次来不同的是,这次他能感觉到更加明显的、带着恶意的目光,毫不掩盖地窥视着他。太阳还未完全升起,蛇遁入黑暗中,发出嘶嘶的响声,而须佐之男朝前走去,脚边不时踏过细小的蛇,那些蛇也毫不挣扎,被他踩过后化为齑粉。
很快,他便走到了墓的尽头。
古木苍苍,这里分明终日不见光,却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樱花树。随着他的到来,树下沾着血迹的剑也开始发出嗡嗡的响动。在他见到那棵树的时候,仿佛吹过了一阵风,樱花纷纷扬扬,从树上落下。有一朵落在他的唇边,悄然化作了一瓣白梅,在极近的距离下,清冽的梅香钻入他的鼻尖,须佐之男皱了皱眉。
他拂去脸上的花瓣,白梅便飘落到地上,再被他踩进泥里,化作了嘶嘶的蛇,又攀上他的腿。
他没去管蛇,而是看向那把剑。
这明显就是壁画上的剑。
须佐之男伸出手去,握住了剑身。
天羽羽斩。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词,就好像他本来就该对这把剑熟悉万分。
历经了几千几万年的岁月,它已变得斑驳,剑上有不少铁锈划痕,甚至是暗红的、不知是谁的血迹,可在须佐之男握住它的一刹那,剑身散发着刺眼的白光,它发出嗡嗡的响声颤抖着,随后在须佐之男的眼前化作金色的光点消散了。
入目是一片金色,他周身的空间开始扭曲,有许多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时高时低,却总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须佐之男忽然感觉自己置于高塔之上,睥睨向众生,他是洁白鸽群中唯一鸦羽般的黑。
众生嬉笑怒骂,仓皇在他面前下跪。人声鼎沸之中他垂着眼,立足王的身侧。
殿堂之下,他又望见了蛇神。对方势在必得地回看过来,与他的目光短暂的交汇,须佐之男想要移开眼不去看他,却瞥见蛇神对他做了个嘴型。
他在说,你是我的。
须佐之男不想理他,背过身去,与他面对面的,是神王大人。她直视着须佐之男,转瞬间却又变成蛇神的脸。须佐之男攥紧了拳,将手伸向神王脆弱不设防的脖颈,下一秒,他感到自己的视线变得朦胧,周身浓雾弥漫,在厚重的雾气里他听到蛇的嘶嘶声。
面前的神王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神王的手指很软,带着点肉感,比他的要小上不少,却异常地冰冷。而她突兀地笑着,像是离得很远很远,须佐之男能感觉到,那只手上覆盖着浅浅的鳞片。
“须佐之男。”神王叫他,声音到最后几乎变了调,那只手逐渐抽拉着生长,在他眼前变得骨节分明。
他抬起头,端坐在神王座上的人变成了蛇神。
蛇神在笑。
浓雾骤然散去,须佐之男睁开眼,面前还是原先的墓区,天羽羽斩早已消失,刚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幻梦,只有手心微微发烫的烧灼感告知他此时正陷入与平静的日常不一样的超自然事件中。
他看向手心,那里有一道蜿蜒的金色疤痕,是天羽羽斩的形状,仿佛镀上了一层雷光,透过他的手套,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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