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的话令容没能听去，她心中已翻起惊涛骇浪。

“娘去上香了？”

这张脸令容当然认识，是从前伺候她的枇杷。

她捧着凉凉的巾盖在脸上，脑里混沌懵然褪去，念逐渐清晰起来——这不是梦境，那场凄风冷雨也不是梦境，梦里的事不可能那样真切清晰，冗长详细。若非真的发生过，她的绝望灰心、喜期待不可能那样真切，暴雨中铁箭在额的疼痛不会那样清晰！

“十二岁呀，前儿才过的生辰，姑娘跟着你宋家表哥胡闹，还被夫人罚抄书，姑娘不记得了？”宋姑瞧着令容似懵然似震惊的神情，有些慌了，抬手就摸向她额间，“是睡迷了还是……红菱，快去请郎中来。”

珠帘轻响，扎着双髻的小丫鬟探来，睡朦胧，“姑娘醒了？”了睛，趿着鞋往里走，旋即向外：“宋姑，姑娘睡醒啦。”

她小心翼翼将手指送到嘴边咬了咬，有疼。心中腾起些喜，她不敢置信，用力一咬，钻心的疼痛传来，脑里霎时清醒了。

。书案旁是个博古架，放了几书，大半却都是玩——弹琵琶的陶俑，憨态可掬的玉虎，盛满珍珠的琉璃碗，斗蛐蛐的竹编笼，玉瓶中了束，犹有珠晶莹。

熟悉的床帐帷幄，离别太久的旧时亲人，一切活生生的重现在前……

直至清凉的巾都发了，令容才递回丫鬟手中，瞧着满目担忧的宋姑和枇杷，弯了眉笑：“无妨，梦睡迷了而已。酥酪呢？”

那些事条理清晰，鲜活生动，跟梦时的芜杂荒唐迥异。

豆蔻年华的姑娘，正是灵俏的时候。令容生得好看，秀眉下一双睛黑白分明，杏如，汪汪的，瞧着就叫人心疼。她才从午睡醒来，肌肤柔，两颊如桃丽，红的嘴微微勾起，楚楚动人。鹅黄绣锦半臂之下纱衣轻薄，腰间系着玉白襦裙，上蝴蝶绣

随即，外间门扇被推开，脸圆富态的宋姑走了来，裁剪宽敞的团锦衣藏不住她的腰，瞧着却又分外亲切。

“宋姑——”令容打断她，不甚确信地问：“这里是……我的蕉园？”

这场景藏在记忆里，熟悉又遥远，令容曾梦见过无数回，却都朦胧不真切。

“我……”令容迟疑了下，看向宋姑，“如今几岁？”

“嘶——”令容了凉气，瞧着柔泛红的指尖，呆住了。

令容满心震惊，将脸埋在巾里。

小丫鬟手里端着清巾跟在后，宋姑自将那巾浸透，拧去些，递到令容手里，笑：“姑娘先脸，五香斋的几样糕都送来了，还有碗香甜的酥酪。夫人吩咐了，等姑娘吃过糕，还得把那两篇书摹完。夫人上香回来要亲自查的。”

是在梦里吗？

“不必去了！”令容忙声打断。

半掩的窗扇外，槭树正绿，黄鹂啼鸣。

“姑娘午睡后走的，去了报恩寺。姑娘这是……”

“姑娘睡迷糊了？”宋姑跟枇杷面面相觑，“不是蕉园还能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