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又唤了声陶碧，“厨房里煨着姜汤，快去喝了，仔细别着凉了。”

陶碧像看傻一样看了我一会儿，低下说：“陶碧医术不。”

卷起的灯芯立了起来，亮光盈室。

连陶碧都看来了，那个人不好办。我大约相信，苏棠是碰巧到了这里，碰巧遇见了我，但遇到我之后，事情就来了，苏棠他究竟有没有认我，就算他现在没有认我，回去之后会不会越想越不对劲，怀疑我。

陶碧见我失神，提醒我：“命攸关，姑娘不可心慈手。”

我顺手拿下上的陶簪挑了挑灯芯，“不必客气，天晚了，施主看完书便早些歇息罢。”

不知是我馅了，还是苏棠馅了，书架上的经书，只有封面是经书，里面其实没一本正经书，都是我以前拿来糊师傅用的。什么五千言、南华经、般若波罗多心经，都是从天桥底下的动摊贩那里淘来的戏文话本，外糊了个经书的封面而已，里不少桥段又尬又俗，我偏就各不嫌弃，来得个百看不厌，也不知苏棠看得那么神，是在看哪一段，该不会除了麻雀牌之外，又与我是同好罢！

我看清苏棠的脸上有些不平静，大约是我不该提书这一茬。他垂下眸，握了手里的那本书，“还请居士留步，下愚近来有俗事萦怀，不能自解，想请居士听上一听，若能得居士指一二，下愚不胜激。”

我淡笑，“施主但说无妨。”

我只当作全然不知，放托盘于案上，“山里凉，吃碗姜汤驱驱寒罢。”

案的烛火黯了一息。

我滞了滞，又想了想，终于开问了一直想问而不敢问的那个问题，“陶碧，你医术明，可有方法，能让人失忆，不记得前事？”

侧苏棠恭恭敬敬朝我行了一礼，“多谢居士。”

苏棠谢过，轻轻放下手里的书，落座于案旁，“有缘得见居士……受居士拨，棠不胜有幸。”他礼数有加，仿若他是臣，我仍是镇国太平公主。“棠是有罪之人，不敢奢望佛祖济渡，只是有些话，倘若今日不说，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机缘说来，唐突之，还请居士见谅。”

其实我心里明知，病好治，脑不好治，听见陶碧这么说，我总算彻底死了这门心思。

陶碧应了声好，却不挪步，“姑娘，那个人……怎么办？”

在门，我借着光再看看，又觉得像是陶碧。

我倒是想知，会有什么俗事，能让一向心如明镜静若止的苏太傅萦怀不能自解。

“佛渡有缘人，愿听施主所言一二。”我牵裙落座，朝他比了个请，

如若要我的秘密永远不被发现，就永远不能使人起疑。

我连忙改，“是我师妹回来了……”

走远了，我唤了声陶红。

妥帖人就妥帖在这里，陶红闻言十分妥帖地双手合十朝苏棠行了个俗礼。

我见苏棠合手回礼，想来是没有起疑，便就势移步告退，外顺手带上了门。

我笑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把厨房的姜汤盛一碗来吧。”

陶红说，姑娘你又认错了，我是陶碧。

苏棠颔首谢

我端姜汤去的时候，苏棠正立在书架旁捧着本书仔细端详，见我来，慌忙合上，朝我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