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耍了老古董脾气，云知只好暂且作罢。她越不提，祖父反倒觑她神，但看她乖顺如常，又不由有些心疼。

这夜，他见云知卧房灯未亮，去坐坐，云知本想唤人沏一壶茶来，祖父摆摆手，待福叔退门而，问：“是不是还想去上海读书？”

祖父并不意外，见她应得如此脆，又有些愀然不乐：“你不怕去上海住你大伯家，不如在祖父边舒坦？”

当年，留洋归来的沈一拂将她视作迂腐之辈，可曾知晓她有多么向往外边的世界？

她还记得从前阿玛对她说什么“女能通文识字即可”、“中西并用，是维新党为了腐蚀大清的谋”之类，因她偷扮男装去念新式学堂，连家法都动了，最后还是只能乖乖读史念诗。

她低着，一只手将另一只手的拇指攥得通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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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知一听“嫁人”二字，心有余悸地一抖：“伯母，我还小。”

二伯母附和：“其实嫁了人也未必不能念书，有时备也需要一两年……”

这次饭桌上的闲聊在祖父的冷哼声中很快揭过，却在接下来一段时日，使云知一度陷思与纠结。

倘若不是因为嫁过，兴许她也并不会如此笃定，所谓嫁对嫁好是远不如自己拥有生存于世的能力来的靠谱。

伯昀边吃边：“妈，从前女孩没有读书的条件，现在不同了，教育局新颁了女也可以考大学的规则，虽说推行需要时间，能预见的是全民教育将会更加普及，今后女也能医生、律师，谈婚论嫁的年龄自也会往后推移……”

五丫：“……”

她心中有了倾向，奈何祖父断然不同意放她去上海念书。

“可大哥说，若想考更的学府，依目前新政看，得有京沪的籍才能实现。”云知问：“而且，三堂和四堂不都是在上海念中么？”

大伯母立时说：“你再过两年虚岁就十八了。不说你伯母这代人，就是时下多数的姑娘，不也都是十六七岁就嫁人？”

聊着自然而然会带到云知，提到念书，她们意见极为统一的认为五丫留在苏州上本地学堂就很好——既能陪在老爷侧，读两年书嫁个好人家才是正。

上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大伯家究竟是什么样一副光景，她一无所知；不像苏州老宅，有祖父着，二伯也是个情敦厚之人，一看就是能舒舒坦坦过日的

大伯母气啾啾打了他筷：“多少人吃都吃不饱，你说的什么全民教育没个几十年能普及？自己个儿老大不小了没着落，还想捎带五丫一并跑偏？”

祖父说不过，索拍桌：“才陪在我边几天，就要学你阿爸那般飞的远远的？”

话未说尽，她一听就明白了三分——“不如在祖父边舒坦”的另一解读，是“寄人篱下”。

林瑜浦：“苏州也有不错的学堂，学的要求不，学个两三年，祖父再给你寻个好人家，离家近，有什么事祖父为你撑腰，这样不比外风雨打好过许多？”

九年之差，天翻地覆。如今社会上已经有声音开始提倡女和男一起读书，然而这样光明而又好的期许在伯母们看来，那些不过是为嫁个好人家多添一笔的缀，对女来说，主次应分明，嫁人应居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