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忆犹新，那是湘妃的底、海棠红的坎肩，少女明明年龄尚轻，稚气未脱，也足以好看到引将军府中所有宾客的目光；她微微抬望着旁的少年，少年的手轻轻

他掀开桌上的相框，是一张灰白的老相片。

云知不会骑单车，她只能走路上下课，而且，检讨书容易这话，只是说得轻巧。

对于现在的人而言如听戏文的三个字，却是小时候最惯听到的。父辈们对慈禧太后又敬又怕，不许孩们随意提及，以免说错了话了她老人家的霉；但妘婛不同，她打生起就得太后喜，在他的一分童年印象里，什么“老佛爷今日赏我一个祖母绿坠”，“老佛爷夸我绣工又啦”，似乎都是从她中听到的。

但是，在宁适来之前他明明没有罚她的用意，为什么突然要她也写一份检讨呢？

“你、你还记不记得……”

实际上，宁适猜错了两件事。

这想法甫一冒，像是筑了十几年密不透风的心墙，突如其来裂开了一个小隙，有轻风渗了来，让人忍不住驻足于此，不舍填补。

沈一拂从公文包里取厚厚两叠实验室的材料，坐下翻开，开始执笔批注。不知是不是太过疲惫，注意力始终难以集中，他索将笔放下，拇指了鼻梁，闭着，脑海里回想着早上白石在走廊说过的话。

目而视，睛瞪得圆圆的，嘴厉得像刀，宛如一只炸的小猫；在宴厅时，她不知因什么而落泪，有难以言喻的悲伤……

相片的女孩梳着简单的小两把，一旗装落落大方。

不是现在这样，窝弯起好看的弧度，仿佛有光在波里划过一涟漪，让人看着，心里也漾起笑意。

虽说她今日去找沈一拂，主要是想为宁适求情，不说人家仗义，就是沪澄的名额也是宁会长推荐，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理；但还有小分理由是想探一探沈一拂的风——凉州词的事，与其担心他多想，不如主动“坦诚”，所以以解释事发经过为由，“顺嘴”提及典故是从许音时那来说的，之后看他没有反应，才松了一气。

这夜预习完功课，她从大哥屋里要来了宣纸和笔，发了好一会儿呆，着实不知这检讨书要从何下笔。

老佛爷。

那一年，小小的他在暗无天日的恐惧中看到的那一儿光亮，就是这双。

“称张之为张香帅也不足为奇，但她每每提及慈禧太后，唤之‘老佛爷’，倒像是摆足了老说书的架势，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与此同时，忙碌了一整天的沈教授兼沈校长，一回到大南大学的校舍里，就将公文包放下，任凭自己陷黑的沙发中，闭目歇息了好一会儿。

饶是一厅一卧，校舍的房依旧局促，不到八平方的卧室，桌与床是挨在一起的，窗台两边的墙上嵌着四五个小书架，所有书籍都摆的齐齐整整，书桌倒是净，除了一盏台灯、一个梨木笔筒、一台电话外，只倒放着一个相框。

墙上的挂钟从一刻走到了三刻，仿佛是攒回了那么一儿神气，沈一拂慢慢睁开，撑起换了一棉质的睡衣，洗晾后才姗姗踱回卧房。

明知是捕风捉影，明知是无稽之谈。

重新抬起，人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