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不成！我们看戏的人可以不来；你是戏的人，怎么好不来？”苏小：“晓芙！你再胡说，我从此不理你。你们两个明天都得来！”唐小坐苏家汽车走了。鸿渐跟苏小两人相对，竭力想把话来冲淡，疏通这亲密得使人窒息的空气：“你表妹说话很利害，人也好像非常聪明。”“这孩人虽小，本领大得很，她抓一把男朋友在手里玩着呢！”——鸿渐脸上遮不住的失望看得苏小心里酸溜溜的——“你别以为她天真，她才是满肚鬼主意呢！我总以为刚大学就谈恋的女孩，不会有什么前途。你想，跟男孩们混在一起，搅得昏天黑地，哪有工夫念书。咱们同亘的黄璧、蒋孟是，你不记得么？现在都不知哪里去了！”方鸿渐忙说记得：“你那时候也红得很可是你自有那一贵的气派，我们只敢远远的仰慕着你。我真梦想不到今天会和你这样熟。”苏小心里又舒服了。谈了些学校旧事，鸿渐看她并没有重要的话跟自己讲，便说：“我该走了，你今天晚上还得跟伯母去应酬呢。”苏小：“我并没有应酬，那是托词，因为辛楣对你太无礼了，我不愿意长他的骄气。”鸿渐惶恐：“你对我太好了！”苏小瞥他一低下：“有时候我真不应该对你那样好。”这时空气里蠕动着他该说的情话，都扑凑向他嘴边要他说。他不愿意说，而又不容静默。看见苏小搁在沙发边上的手，便伸手拍她的手背。苏小送到客堂门，鸿渐下阶，她唤“鸿渐”，鸿渐回来问她有什么事，她笑：“没有什么。我在这儿望你，你为什么直望前跑，都不回？哈哈，我真是没理女人，要你背后生睛了——明天早些来。”方鸿渐了苏家，自觉已成天的一分，沆瀣一气，不是两小时前的天门外汉了。走路时轻得好像地面在浮起来。只有两件小事梗在心里消化不了。第一，那时候不该碰苏小的手，应该假装不懂她言外之意的；自己总太心，常迎合女人，不愿犯她们，以后言动要斩截些，别假成真。第二，唐小的男朋友很多，也许已有人。鸿渐气得把手杖残暴地打旁的树。不如趁早死了心罢，给一个未成年的女孩甩了，那多丢脸！这样惘惘不甘地上电车，看见邻座一对青年男女喁喁情话。男孩上放着一堆中学教科书，女孩的书都用电影明星照相的包书纸包着。那女不过十六七岁，脸化妆得就像搓油摘粉调胭脂来的假面。鸿渐想上海不愧是文明先之区，中学女孩已经把门面油漆粉刷，招徕男人了，这是外国也少有的。可是这女孩的脸假得老实，因为决没人相信贴在她脸上的那张脂粉薄饼会是她的本来面目。他忽然想唐小并不十妆饰。刻意打扮的女孩，或者是已有男朋友，对自己的发生了新兴趣，发现了新价值，或者是需要男朋友，挂个鲜明的幌，好刺目，不致遭男人忽略。唐小无意修饰，可见心里并没有男人，鸿渐自以为这结论有刻的心理据，合严密的逻辑推理，可以背后批Q.E.D.的。他快活得坐不安位。电车到站时，他没等车停就抢先下来，险的摔一，亏得撑着手杖，左手推在电杆木上阻住那扑向地的势。吓一冷汗，左手掌去一层油，还给电车司机训了几句。回